果然如刘大勇所说,不过不止是管城已经人马森然。
约莫是刘大勇的记号范围太过模糊,这座独山外围的官道和小径上都有人马设卡把守。
纪竹一行人没走出多远便遇到了一支巡查小队,眼瞅着纪竹等人没有避讳地直直走了过去,李遗看见军士本能生出远离之意,但见纪竹王筴二人毫无异样,心下定了定还是无声地跟随着。
巡逻军士迅速包围过来,看到几人服饰便知要找的人已经自己出现了。
尖锐的口哨声突兀地响起,远处接二连三地口哨声四处扩散开去。
李遗已经听到有人马声迅速靠近,远处依然有人源源不断地赶来。
穆云垂垂发低头,李遗看不清他的神态。
刘大勇自然志得意满,再次掏出他的铭牌,活动活动被纪竹提前解开的手腕,斜睨了几人一眼,脱离几人与那巡逻军士低声交谈几句。
巡逻军士闻言抬头向几人看了眼,轻轻点头,抬臂一挥,身后几人迈步前来。
眼见来势汹汹,纪竹王筴面不改色,李遗却能感觉到二人身体的紧绷。
没有多余言语,纪竹王筴李遗三人被瞬间被反剪双手。
纪竹王筴二人终究是放弃了抵抗,至于李遗,完全是无力抵抗。
少年只得愤恨嗫嚅道:“别扔我背篓!”
一旁的穆云垂依旧无动于衷,巡逻军士动手竟也是直接忽视了他。
李遗更加愤恨:“拿我们就算了,为什么不拿他?!”
可惜根本没有人理睬他。
穆云垂闻言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在李遗惊喜的目光中背起了被军士丢开的背篓。
李遗便也默不作声了。
这人还挺好的。
四周的火把越来越多,宽敞的官道也拥挤不堪,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明亮,随着最为激烈的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又匆匆刹住,除了风吹林叶的涛涛树浪声,错乱的人群无一人声。
穆云垂听到熟悉的甲胄下马动静,低语道:“正主到了。”看了眼李遗,探过脑袋低语道:“别担心,一会就能回家睡觉了。”察觉到这人言语间的轻松写意,再加上自己双臂的酸楚,李遗不禁怀疑其到底谁才被俘虏的那人?!
前方的人群自动分开两边,一高挑瘦削的甲士在众人拥簇下走上前来,径直走到穆云垂面前,穆云垂抬起头直视着眼前这人。
“七王子受苦了。”
“小侯爷受累了。”
穆云垂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对方几遍,啧啧道:“没想到啊,大名鼎鼎的姚家小侯爷,在青州与我游击斗得你来我往的,竟然如此文弱,倒更像个读书人。”
姚文意笑笑:“七王子倒是如我想象得一般无二,够健壮。”
穆云垂双手拢起垂发,四下打量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当做簪子挽了个发髻,露出棱角分明的面目来,点点头道:“那倒是,光长身子没长脑子,送上门来给姚小侯爷抓。准备在哪杀我啊。”
姚文意挥挥手:“七王子多虑了,我比谁都希望您能活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青州再说。”
穆云垂不顾身旁军士的逼近,朗声道:“天晚了,累了,走不动。”
“那就就地扎营,等七王子休息好了就回。”
“可是我听说前边几里就有座小城诶。”
姚文意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这时他终于注意到穆云垂身后被押着的三个人。
“七王子的人吗?”
刘大勇凑上跟前:“启禀将军,这三人是我梁国子民,却里通外国,意图营救穆云垂。”
姚文意示意军士松手,李遗连忙抚慰自己早疼痛到极点的左臂。
姚文意扫视了两眼,头也不回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一个人抓了四个人?”
刘大勇应声道:“一标的弟兄,一路拼杀,加上内贼所害,抓获了这四人才只剩下我一个。”
李遗欲要开口驳斥,但是想想自己确实想要袭击刘大勇,似乎也无可驳斥。
至于纪竹王筴,则是从头至尾保持着沉默。
姚文意不置可否,又看了眼穆云垂,穆云垂却不看他。
他突兀地笑了笑,转身离开:“去管城。”
“慢!”从人群外围传来一声大喝,一道人影挤过重重人群来到近前。
纪竹王筴闻声便松了一口气,如此大的动静,城里那帮闲人要是再不做出点反应,羌骑游标手就别干了。
那人来到姚文意跟前,恭敬行军礼道:“羌骑顺命营游标队什长马连参见将军。”
羌骑顺命营,威侯黎纲的部曲。
羌骑原本五营,是羌人符信统一五大部落之后收编而成。符信在随先皇游猎中原后被正式认可为羌人首领,封毅侯。同年黎纲归顺,封威侯,其部曲以汉军身份编入羌骑,原本的羌人五营重新打乱编排为两营。当时梁国新立,朝野上上下下议论纷纷。
众所周知当时的威侯以忠于前朝而得到赏识,封侯留军已是极不寻常的优待,而符信是梁国建立数一数二的功勋。先皇如此明目张胆地在功臣私兵当中大动手脚,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偏偏奇怪的是,符信乃至整个羌骑,自始至终未有任何骚动传出,乃至威侯在后来屡立战功彻底树立了自己的威信,议论从未停止,羌骑始终平静而稳定。
直至今日一军两家似乎真的达到了貌离神合的境界。
世人皆知大梁羌骑一家两姓,顺命营姓黎,另外两个真正的羌人军营则姓符。
故此,穆云垂对纪竹才有符家黎家之问。
而顺命营此名,也是本朝君皇即位后才亲自赐下的,这略带调侃讽刺的名字,当时更是让街头巷尾好生议论一番,却如之前的议论一般,对羌骑和符、黎两家没产生任何影响。
姚文意听到来人的自报家门,问道:“羌骑?不早回京城了吗,怎么还在此处?”
“不瞒将军,几日前县主在管城盘桓几日,估摸着这两日才回到京城。我等奉周延军司马之命在此执行军务。”
姚文意面色和煦道:“那条小鱼几天前路过这里了?那倒是错过了。”
“将军本来也不该见到县主的,您应该呆在青州。”
刘大勇暴起:“放肆,怎敢如此与将军说话。”
姚文意止住他,依旧不急不缓道:“你的军务我不问,我的军务,你管得着吗?急匆匆赶来,想必这三个里通外国,卖主求荣的叛徒,就是你的部下吧。”
马连迟疑了,他确实不知道山里都发生了什么,纵使他信得过纪竹王筴二人不会做那悖逆之事,那少年做了什么他又如何能担保?换言之,这会费口舌解释这三人谁是羌骑,谁不是还有意义吗?
眼见他迟疑,姚文意心下突然有了主意,自己在这三人身上做做文章,兴许自己擅自带兵跨越州境的罪过会无人在意。
他径直走向人群外翻身上马,潇洒挥手道:“一并带走。”
穆云垂四人被推搡着一路前行,李遗见还是管城的方向悄悄松了口气。
与少年的懵懂不同,纪竹王筴深深懂得姚小侯爷的深沉心机,毕竟他年纪轻轻做上了青州边防的游击将军,靠的可不全是显赫家世。
装糊涂地抓了他们仨人就肯定没那么容易放人,谁知道命运会在怎么样的前方等他们。
马连恨铁不成钢地在他们头上狠狠敲了两记,却也无话可说。
火把随着人群渐远去 ,拥挤变得通畅,明亮回到的黑暗中,马连站在原地看着所有背影,却没有担忧遗憾的神色。
他眺望向管城方向,自语道:“去管城就好,场面大的很啊。就怕你不去。”
管城那边,李遗担心的城门关闭根本不存在,今日的管城灯火通明。
并不雄伟的城墙上三步一岗立满了兵士,遍插火把亮如白昼。
壕沟护城河都没有的城门之前,一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在两名护卫的陪伴下摆桌饮酒。
护卫远眺看见游龙式的火光从远处出现并向这里靠来,恭敬提醒道:“大人,应该是来了。”
那中年男人轻轻嗯了一声,将酒杯放下,洒然起身。
且让自己这不速之主好好待待这不速之客。
男人腰间的铜牌在火光下熠熠生辉:“豫州都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