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姚文意仰躺在宽大的椅子上,虽面色惨白却精神高昂,手指 不断敲击着茶几,兴趣十足地看着眼前的大戏。
黎琼从震怒中迅速冷静下来。
伸手示意门口那几位落座。
赵砚章、沙时有恃无恐,毫不客气就近坐下,依旧是站无站像,坐无坐像的样子。
李遗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黎琼呷了一口热茶,淡淡道:“各位,似乎忘了这事在黎家。”
赵砚章眉尖轻挑:“所以晚饭得你管。”
懒得搭理没个正形的赵砚章,黎琼又看向李遗:“自你进门那天起,我就对你很不感冒,你知道为什么嘛?”
李遗无动于衷,对黎琼的容忍、退让、耐心、交情都在吴悠出事那一晚化为云烟了。
对他的默不作声,黎琼也无所谓,继续道:“我说过,黎家不希望引人注意,可你太招摇了。”
听他此话。
姚文意长长地哦了一声,赵砚章也忍不住道:“难怪你小子自小一副特立独行的模样,不过你说这种话真的不用顾忌我和那个人在场嘛?”
黎琼冷笑道:“他到了洛京,不是跟你有交情就是跟姚文意有故交,谁知道你们又有什么勾当?眼下,他都能让你们这两个,洛京的狗都知道尿不到一个壶里的家伙坐在一块,我的担忧有错吗?”
沙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起哄拱火:“虽然他的有些话我听不懂,不过听起来不是好话啊,你们两个不是梁国年轻一代扛事儿的么,看起来他完全不怕你们啊。”
姚文意笑笑,脸上的皱纹更加可怖,两手一摊,示意我都这样了,扛不了事儿,看不起我我无所谓。
赵砚章则是更加无所谓。
但是多扯闲篇没有任何意义,赵砚章难得坐直了身子,清清嗓子:“那就直说了吧,今天上门空手来的,不能空手走,姚文意说他要这个大的。”
李遗把目光投向姚文意:“你爹说姚氏一族不会再为难我。”
姚文意微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修武的事儿不会再往你身上扯。可如果你是一个潜伏洛京的怜人呢?”
花厅之中,除了李遗,所有人都神色平静。
李遗也扯过一张椅子坐下,自嘲似地笑道:“原来我们这种人,在你们眼里果然没有秘密。”
黎琼瞥了他一眼问向赵砚章,猜到了他要的是什么。
他忍不住起身,手中的青瓷杯被攥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休想。”
赵砚章笑吟吟地双手环抱胸前:“你不要搞错了,我们是要,理解成抢也可以,不需要你给。”
姚文意难得搭腔应和这个死对头:“以前都没把你放眼里,现在怎么会呢?大舅子?”
姚文意恬不知耻的话语落在黎琼耳朵里彻底点燃了他的理智,一直以来的藏拙是成功的,不过在迫不得已展露锋芒这一天,也没有起到一鸣惊人的作用。
少年老成的黎琼在此刻亲身领悟了一个道理:脑海中设想无数遍的情节,就算推进过程严丝合缝无有差池,结果也总会充满意外。
手中瓷杯坠落在地,碎片四溅,黎琼沉声道:“这是黎家!周延!”
恶狠狠地盯住李遗:“你以为我对你就没有防范?不过真是没想到啊?”
他又一一扫过赵砚章、姚文意、沙时:“没想到你真不惜跟他们勾搭在一起。不过无所谓,他们我奈何不了,还做不掉你么?”
花厅之外,人影绰绰,甲士包围的沉重脚步声和甲片摩擦声不是假的。
大门打开,进来一人后又迅速关上。
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李遗,全副武装的周延走到了黎琼身后,颇具压迫感地面对着这些贵客。
姚文意叹了口气,盯着李遗看了许久,可那小子还是那副臭脾气,莫说向自己求助,就是一个眼神也没有的。
沙时按捺不住站起身道:“你要不想给他们,把人给我嘛,我带他们回草原了,永远也不回来了。朋友嘛,何必呢。”
“不行!”
除了沙时和吴悠,所有人异口同声。
沙时自讨个没趣,无奈坐下,他确实不想看见这“酒友”死在此地,毕竟世界上美酒那么多等着他去喝,可是自己喝多没意思,更不能喝不对眼缘的人喝更加没意思。
最终还是李遗站起身,对赵砚章拱拱手,却转而对姚文意道:“不能如你愿了,如果你还能再见到他,麻烦告诉他阿牛没把他这个朋友给忘了。”
姚文意知道他说的是穆云垂,却不答应也不拒绝。
李遗将吴悠交给赵砚章,嘴唇微动,赵砚章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神色,重重点头。
那边黎琼却是彻底爆发了:“李遗!你真的敢,背叛黎家!赵砚章,把人放下!”
这个从天而降的黎家义子,可有可无,可是那个在世的远古圣人,必须留在黎家!
黎琼一个眼神,周延略有犹豫,还是抽出了腰间佩刀,一步步走向李遗。
当初如果不是自己把事情办砸,或者说干脆把他们一家全部掳走,甚至说一念之差放过他们,是不是这少年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自己也不用陷入如此的纠结?
走到李遗的跟前,周延战刀斜指地面,难以举起。
李遗含笑,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好好带兵,别带他们去死。”
周延的眼中写满了纠结。
李遗却一脸的轻松,他是真的累了。
“动手!”黎琼在身后不住的催促。
姚文意已经要按捺不住站起身了。
赵砚章只是面色平静地盯住面目狰狞的黎琼。
周延紧咬牙关,闭上眼睛挥出了自己的刀。
却猛然察觉屋内凭空起了一阵风,就扇在自己面前,手中的战刀猝不及防脱了手,随即听到黎琼的一声惊叫。
周延睁开眼,面前站着一个铁搭似的...和尚?
只一瞬,他就想起来了这人是谁,六不寺的妙言和尚,黎家收义子那天,见过的。
范栓柱习惯性地双手合十,又瞬间觉得不妙,放下了双手。
看也不看周延一眼,大踏步走向了黎琼。
而黎琼,披头散发,那柄被范栓柱空手夺去又投向他的刀削去了他头上发髻甚至将他带倒,钉在了墙上。
李遗刚从范栓柱毫无征兆从房梁上跃下的场面中回过神,就察觉到范栓柱那浑身的煞气,忙大叫道:“老范,住手!”
他想让黎琼死,但是黎琼不能真的死!
周延也意识到了不妥,当即飞身跃向范栓柱,小小的花厅内,霎时间拳脚交加。
周延的身手不弱,心神失守被范栓柱夺了刀,眼下却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事情,直接出了全力。
范栓柱做不到无视周延,反手一掌拦住周延拳头,抬起一脚将其踢退。
黎琼也是狠人,直接就着战刀利刃,切断了拖累自己的长发,彻底陷入了癫狂:“来人!黎瑕勾结刺客图谋不轨,给我拿下!”
房门被一脚踢开,却没有甲士涌入,进来的人雍容华贵却面若冰霜。
“住手!”
看向自己的长子,袁筝忍不住摇头:“你太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