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昘的心情很复杂。
从符伧说出“人归他,校尉归姚文意”那句话之后。
他就一言不发率人离开少葛镇,与符伧分道而行。
我姚家要靠你符家施舍?
我姚昘做不得家主,可骨子里对家族的维护不比任何一个嫡系少半分。
人和校尉,我姚家都要。
虽然这次出京没有向姚文意打招呼,也没有向家族的老人们请示,但是姚昘依然坚定不移的认为,抓住那小子,功劳必须是姚文意的。
即使他和姚文意的私交,淡薄如水。
厥人姚氏,洛京中的一个异类,最像中原世家作风的族群。
然而事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顺利,没有符伧那般威信,其余人等自然不会为他驱使,为他提供任何信息。
只靠自己带出来的这些姚家人和押宝在姚家身上的人马,寥寥三十多人,没头苍蝇一样想把李遗抓出来,无疑是大海捞针。
这些天方圆几十里被他们这些人搅闹个没完,连征发民夫的动静都小了许多。
荒郊野外,大路小径上越来越难以见到人影了。
与符伧他们喜欢在城郭村庄落脚不同,姚昘一路向管城的方向,露宿荒郊野外。
他坚信那个家伙绝对不会对自己的家人置之不理。
于是在符伧从管城撤人的同时,姚昘带人不声不响向管城进发。
黎瑕带人不断骚扰围追堵截众人的消息不断传来,姚昘心里暗暗盘算着,还没有遭遇过的也就寥寥几波人了,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可那些找死的身影为什么迟迟不出现?
身后传来不一般的马队行进的动静,姚昘回头看去,并不陌生的一张旗帜。
他幽幽叹了口气,嫡长子就是嫡长子,这般家底谁能比得了。
更何况还是姓符的,独步天下的羌骑,符侯都敢不上报朝廷就留下一百给儿子们调遣。
一瞬间,姚昘甚至都已经生出了打道回府不再参与的念头。
跟羌骑抢人吗?
且不说自己人数比对方少,就算人数相当,对方眼皮子里能夹得下自己吗?
符侯只用两千羌骑就稳坐五大军侯之首,这一百很少吗?
太多了,至于用这一百在这合围中寻那几人,跟瓮中捉鳖有什么区别?
手伸进去,抓住,拿出来,而已。
老实带人靠路边站定,黑衣羌骑远远便减速到了跟前。
姚昘主动开口道:“麻都尉。”
麻秋同样认出了姚昘,脸上难掩失落神色,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找错了人。
敷衍的应付过去,麻秋不客气地带人一冲而过,同样是管城方向。
遮天蔽日的烟尘全然不顾路边人的感受,一瞬间咳嗽不停。
姚氏旁支子弟不安道:“大哥,他们也是奔管城去的,我们怎么办?”
姚昘不语,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知道管城那边还有姚文意安排的人手,若是自己先到了管城,那一切好说,按姚文意的意思办就行了。
可眼下羌骑先到,自己先发后至,若是与羌骑起了冲突,又该如何?
“你说,黎瑕那小子能知道羌骑奔管城去了吗?”
“咱们要不是碰上了咱们都不知道,他...”话说一半,小兄弟明白过来姚昘的意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可是大哥,那黎瑕不就白白送给羌骑了么?”
“咱们知道他去找羌骑是送死,他能不知道吗?他能动谁?”姚昘颇为自己瞬间迸发出的智慧洋洋自得。
小兄弟脑瓜也够灵光。
“大哥,那咱们得离符伧不远不近得,能看热闹又不至于被波及了。”
三四十人瞬间分散成十几股,专往人烟密集的地方扎,将羌骑往管城而去的消息四处传播。
自然要加上小毅侯离开洛京时说过的:“寻不到黎瑕,就把管城踏平。”
连半日都没有。
两两分散去偷袭骚扰的六人重新碰面时,已经从各处得知了这个消息。
五人面色凝重,比事主李遗还要忧虑。
李遗反而一脸轻松,打趣道:“大哥,你这脑袋,天生地适合打仗啊。”
楚大苦涩笑笑:“地头休息的时候,老看蚂蚁打架,念头就多得攒了起来。”
李遗笑问:“那当下,咱们怎么办?”
楚大嗫喏不敢言,李遗故作轻松道:“放心,兄弟不会冲动犯傻,送死的事儿咱们不干。”
余猛一直与李遗搭伴行动,也对李遗得知消息后的触动感触最深,沉默至此的他捏紧了长弓,沉声道:“我们现在去追,兴许还来得及。”
一百羌骑,真的能屠掉一座小小管城。
与余江同行的孟茅吞吞吐吐道:“动静闹得有点大,现在附近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在议论这件事,其中不乏说什么老八连累家人的混账话。我怎么寻思着,有人在故意散布消息,是不是在引诱我们露面?”
余猛眼睛一瞪:“知道是混账话你还说?!”
与楚大一起行动的余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难得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可以肯定的是管城一定有人等着我们,否则把我们引到那里做什么?”
几人吵吵闹闹商量不出个所以然,但是渐渐取得一个共识,管城必须要去。
几人几乎要拍板,李遗打断了他们:“他们要的是我,又不是管城,我就是不上钩,他们能怎样?”
孟茅道:“可是他们真的把管城灭了怎么办?”
李遗长长出了口气:“那眼前的游戏就玩不下去了,只能闹个大点的动静了。”
站起身,李遗径直翻身上马:“各位大哥,只希望过了今晚,六个人都还活着。”
一夜过去,还没有离开那个村子的符伧彻底暴走。
符家一小辈带出去十几个人全部被杀,脑袋悉数被割下来扔在官道上。
昨夜人数不少的一拨人马被整整齐齐的六人联手冲营,带头的人姓赵,纵是过于远的旁系,身份也要比崔虎尊贵不少。
这个自恃身份的蠢货强出头,被一箭射穿了喉咙。
没能留下对方一个人,反而在睡梦中被杀伤十几人。
凌晨时分,就在符伧容身处不足十里的地方,往来各地传递消息的部下,被割了喉,尸体随意丢在路边。
但是迄今为止,符伧依旧未能得到这些人的下落。
但是如此惨痛的伤亡,符伧已经不是愤怒的问题了,这些人背后的家族注定是要往他头上记一笔账的。
符铿符措知道自己这位大哥越是平静,怒火越是可怕,早早躲在远处不露头,免得被殃及池鱼。
符铿躲在村口暗自庆幸自己当初遭遇那尊杀神的时候没碰到他起杀心,不然现在小命也不保了。
不过自己是不是太想这家伙了,怎么觉得视线里那道身影这么像他?
杀千刀的!
玩命的来了!
符铿猛地站直了身子,已经听到了那声炸响。
“符伧,小爷收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