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韫身体孱弱,她不比那些常年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且她本就有些先天不足。
被那封李传真爬床媚主的信深深刺痛,激怒之下又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儿。
好在有艾婆婆与豆腐西施前来,一个煎药,一个用内力为她行宫推脉,接骨疗伤,悉心照顾,至少比贺章要好的多。
房间内,艾婆婆蹲在床边给陆清韫处理腿伤,她埋怨道:“给你接腿之人手法还行,只是你这段时间一路奔波,颠来跑去的,这断口处总也长不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次我给你重新包扎,你可不能再乱动了。
去找小狗子的事儿不急,等你腿好了再说......”
陆清韫立刻斩钉截铁道:“不,我要去,非去不可。婆婆,拦着我,我后面自有办法甩开你们自己去!”
她说完梗着脖子,也不吭气,很是头铁。
“我的大小姐呦,这腿,我看你是不想要了,到时候好好的一个小美人儿成了个瘸子,有你后悔的时候!诶,真是不听话......”
艾婆婆又气又无奈,拿倔驴一样的大小姐一点办法都没有。
魏无量一个人趴在外间的窗口朝着底下张望,他看的津津有味,像是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一般,
魏无量嘿嘿笑道:“诶,艾婆子你快过来看,这底下有个蠢小子搁那儿吟诗呢,真是笑死老子了,哈哈哈......”
陆清韫一听就知道那蠢人是谁,她只慢条斯理的喝药,全当不知道此人。
艾婆婆手上还在忙着包扎,心中的八卦之火已被勾起,艾婆婆眼神促狭的在陆清韫身上打了个转,
而后好奇的朝魏无量问道:“吟诗?这年头的年轻人怎的,还会有人演如此老套的戏码,好生奇怪。”
魏无量道:“就是我们早上进城时看到的那小子,和蠢狗长得特别像那个。
我看这小子半天了,他今日一整个白天都围着咱们这边打转呢。”
那个魏无量口中的傻小子正是早晨为三人指路的上官轻柔。
有一点魏老说错了,上官轻柔不是在念诗,而是在教一群城中幼童念千字文,儿歌之类启蒙之物。
至于他为何非要在陆清韫所在的客栈底下教学,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上官轻柔也是没有办法,陆清韫自那次晚宴之后,几乎就没有出过门。
他绞尽脑汁的想着正当理由主动邀约,陆清韫也不搭理,压根不露面,只让贺章出面,随意打发应付了事。
别说追求,他连见美人一面都难。
但为了得到小美人,为了刷存在感,就是再难再尴尬他也要坚持下去。
豆腐西施接过陆清韫喝完的药碗,收拾了一番,也走到窗边朝外看了一眼。
西施说道:“清韫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让这冒牌货就一直这么在你周围蹦跶?你就不心烦?”
艾婆婆扶着陆清韫半靠在床上,她淡淡道:“此人我早晨与其交谈,还真是个翩翩公子,少年英雄,颇有侠义之风,让人看了甚是喜爱呢。
可惜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浪荡子勾搭千金大小姐,我家大小姐也是他能肖想的?
自己找死,就怪不得咱了,老魏,去把人料理了。”
魏无量笑骂道:“死婆子,你倒是惯会使唤人的。
叫我杀这小子倒是简单,不过呢,杀完你别后悔就是了,到时候别又怪我没提醒你。”
艾婆婆疑惑道:“为何我要后悔?这小子有背景?”
魏无量似笑非笑道:“你早上没听到其他人是如何称呼他的吗?
金虎大师兄,他是金龙那老东西的亲传弟子,咱们这次接的就是金龙真人下的帖子,
正好是来这小子家里作客的,呵呵,你确定要先把主人家给杀了?”
艾婆婆一拍大腿,惊讶道:“咦,他就是金虎?这金虎老婆子是知道的。
听说名声极好,是个非常正派的人,极道宗的金字招牌,是金龙那老东西的宝贝疙瘩,他还曾在我面前炫耀来着......”
因为要聊正事儿,魏无量哪里还会容忍那个金虎在客栈附近晃悠。
即便离得有些距离,他看到也烦。
魏无量对着底下说了一个字,“滚!”
内力震荡,声如洪钟。
上官轻柔脸色一白,暗道果真来了!
大宗师!
“打扰到前辈休息,晚辈罪该万死,这就滚,这就滚......”
他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歉,然后起身,带着一众人等,头也不敢回的飞快离开。
贺章躲在一旁偷笑,他故意放任这蠢货在此搔首弄姿,就是为了整他一下。
上官轻柔一口气不敢停歇,一路上心脏狂跳,一直到跑回府邸,跑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门......
他这才扶着门框重重呼出一口气来,在听到那个滚字的一瞬间,他的心跳都几乎停止。
风险越大,好处越多。
若是他日后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陆清韫的身边,身侧美人儿相伴,身后是这样武功盖世的绝世强者坐镇......
上官轻柔激动的浑身颤栗,眼中满是对陆清韫的渴望。
他心里想着那天人之姿的小美人儿,小腹便觉得一阵火热,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他打开房门,正好不远处的廊下有两名侍女。
“清韫,韫儿,韫儿,啊......哈.....好美......”
只是这样想象,上官轻柔都能感觉浑身发烫,若能有朝一日真正亵渎鞭挞高贵的牧羊人,该是何等妙不可言的滋味啊......
讨厌的人离开,几人又继续商量。
陆清韫眉头一皱,她敏锐察觉到,这里面,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么巧,自己前脚到此,后脚,婆婆他们就接到了拜帖。
于是,便开口询问道:“拜帖?何时下的贴?所谓何事?”
艾婆婆解释道:“也就十来天前的事儿,这金龙真人忽然来信说,他要召开一个什么法会。
广邀武林同道,九派高手,前来交流武道心得,共商天下大势。我们几个老家伙也在受邀之列......”
“喔,金龙法会,有趣......”陆清韫口中说着有趣,人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神游物外的模样。
哪里看得到一点感兴趣的样子。
豆腐西施坐在陆清韫的梳妆镜前,照了照她那有些稀疏的头发,昔日的美貌一去不返,她的表情有些惆怅,
道:“其实也没啥,就是大家伙儿凑在一起论道谈经,再互相炫耀一下门中的天才弟子,顺便看看谁家实力比较弱,
有没有机会吞并啥的,大小姐要是不感兴趣,我们几个老家伙去看看就行了。”
距离金龙法会召开还有一段时间,艾婆婆等人之所以这么早来北地,主要是为了找陆清韫。
参加法会之事也就是顺便,去不去都可,他们本就是九门叛徒,早已被武林正道所不容,金龙邀请他们八成也是不安好心。
这些事儿暂且不提,晚饭过后,几人便开始商量该如何引诱李传真出城,设下埋伏。
艾婆婆问道:“你打算如何引她出来?”
陆清韫想了想,便和艾婆婆等人说道,
“不急,等......”
艾婆婆不明所以,不知道大小姐说的等是在等什么?
但陆清韫就是这副德行,他们也没办法问。
大小姐日常说话就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听得让人云里雾里不说,还着急上火。
而且,她脾气还不好,越催字越少,主打一个气死人不偿命。
既然大小姐说等,那他们安心等就是了,总归陆清韫最后会安排好一切。
他们只要听命行事,无需操心。
其实陆清韫前段时间便一直在筹谋如何再回上古。
她已有了万全之策,等她的帮手过来,这次定要李传真有来无回。
众人在云中城一连等了三日,期间,上官轻柔以金虎大师兄的身份登门拜见。
带着一众内门弟子,郑重邀请几位武林前辈,说是要为几位老先生接风设宴,作为晚辈,他说什么也要款待好各位远道而来的长者。
艾婆婆等人哪里会理他,三言两语便将人打发了,只当此人不存在。
又过了三日,云中城外来了一行骆驼商队,领头的是一名中年人,此人名叫褚野渂。
他笑容和煦,为人老成持重,一看就给人一种十分可靠的感觉。
商队中大多都是秦人,也有突厥人,他们常年在草原一带行商,所以穿着打扮上都是学的草原上的游牧民族。
褚野渂从前负责帮陆清韫管理她的私产,例如茗香雅阁,算是大小姐身边的高级管事。
后来因为战事频发,大小姐名下的许多产业倒闭的倒闭,转移的转移。
褚野渂没有了用武之地,干脆重新回到陆老爷身边,做起了行商的老本行。
这次收到大小姐的传讯,褚野渂便连忙赶了过来,借道草原,要与突厥人打交道,走他的门路是最好的。
想要悄无声息的接近秩序之城,最好的方法就是从草原这里借道,进入上古牧民的地盘,这样能避开上古军队的大部分管控。
来到客栈,褚野渂向大小姐汇报了近期的工作进展,草原突厥人各部落的分布情况,以及草原势力与上古牧民之间的最新消息。
陆清韫要等的人已经到了,一切准备妥当,即刻便可出发。
......
数日后,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支数十人的商队在清晨的浓雾中孤独行进。
高大的骆驼队伍驮着沉重的货物缓缓走向草原深处,领头的一只褐色骆驼上,坐着一位美丽的妙龄少女。
少女身穿草原牧民的粗布麻衣,手脚皆带着镣铐,忧伤的神情让人心生怜惜。
她怀中抱着一把扎木聂,这是草原人常用的一种乐器。
少女指尖拨弦,悠扬清灵的美妙突厥歌声在草原深处回荡,
”夜色临呦月如镰
迷途的旅人呦
你莫忧伤
我也曾像那寒夜里的孤星
守着羊儿
独数天边的星光
茫茫的草原啊
它一览无垠
如母亲的怀抱般宽广
羊儿的声音呦好凄凉,
若是无人陪伴在它身边哟,
夜夜哭号到天亮
哎呀呀,我的小羊儿
听说磨坊有个怪老头,
专吃羊儿的毛脚脚
我拿着牧鞭到处找
草丛里瞅,山坡上瞄
为何找不见我的羊“
......
如此美妙动人的少女歌声,却无法打动一个孤寡多年的倔强老头子的心。
在骆驼队伍的最末尾处,一辆载着大铁笼的马车格外显眼,铁笼里,三位大宗师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我说,艾婆子,你没事儿答应她做什么?这就是她想的好主意?你觉着,这样合适吗,啊?“
魏无量蹲在铁笼里,看着艾婆婆,臭着脸,很是不高兴。
”我,魏无量,大宗师,天下哪里去不得,她给我干笼子里来了......\"
“想的啥馊主意,嘁......\"
艾婆婆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便嗑瓜子儿便嗤嗤低笑,她舒坦在笼子里换了一个姿势,
笑道:”呵呵呵,有啥不合适的?奴隶嘛,那不就是装在笼子里,咱们本来就是羊,这不是挺好的......\"
魏无量翻着白眼道:“你听听,这还唱歌呢,她啥时候学的突厥语,我咋不知道她还会这个?“
艾婆婆倒是摇头晃脑的听的很是陶醉,她道:“这有啥的,她从小就喜欢研究这些个旁门左道的小玩意儿,别说,这突厥人的歌儿还怪好听的......\"
魏无量无言的用眼神横着艾婆婆,他又侧耳仔细听了一下大小姐唱的啥,
嘟囔道:”这唱的啥玩意儿,听也听不懂,哪有我大秦乐曲好听,不比这突厥歌强......\"
褚野渂骑着骆驼,随车走在笼子旁,笑着解释道:“魏老,商队是这样的,草原广阔,这里的牧民四处迁徙,逐草而居。
大小姐在用歌声指引草原上的牧民寻找商队,不是胡乱唱的。
就是这歌儿的内容有些奇怪,大概意思是有个爱啃啃羊脚脚的怪老头儿偷走了牧羊女的羊,
嗯,其实听起来还蛮有意思的,又有点怪怪的,不太明白,不过调调确实是正宗的突厥歌,大小姐真是厉害,啥都会......\"
魏无量当即怒了,怪叫道:”什么?这死丫头,她骂谁是啃羊脚的怪老头儿!真是岂有此理......“
艾婆婆乐不可支,笑道:“还能有谁,这里就你一个怪老头儿呗,哈哈哈......\"
魏无量烦躁的摸摸自己的光头,朝笼子外张望了一下陆清韫的身影。
离得太远,他看不到什么,又认命的坐了下来,
烦闷道:“哎,你这个死老婆子,怎么走哪磕哪,出趟门你还不忘带瓜子儿。
本来这破笼子就小,你还弄了一地的瓜子儿皮,你都吐我身上了!
见过奴隶磕瓜子儿的么?奶奶的,心里没点儿数,
你就惯着吧,老子迟早被这死丫头给气死......”
正靠着笼子打瞌睡的豆腐西施打断道:\"行啦行啦,一路唠唠叨叨抱怨个没完,吵死人啦,就你事儿多......\"
就在三人吵闹不休之时,迷雾中传来奔腾的马蹄声。
褚野渂神色一肃,连忙扯下铁笼上的围布,
”嘘~三位师傅,噤声,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