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威胁吧,绝对是威胁吧。
夏油杰终究选择一黑到底,完全摒弃了你的解释,只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这都是我的错」的虚心模样,然后以着再诚恳不过的认错态度,带着你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这是绝对要遭的信号。
跟着夏油杰一同回高专的路上,你脑子里循环播放方才他满是威胁之色的最后一句话。
术式的作用下,情感也似乎都是共通的。
他内心情感的传递是如此清晰,就好像一个人的心脏底部莫名破了个洞,某种黏稠晦暗的情感在其中不断膨胀,涌动的暗流形成漩涡,无止境地从黑洞中流出,大开大合着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恰如夏日里潮热憋闷的暴雨,闷热得让人窒息。
各种复杂的感情混杂在一起,夹带着偶尔飘过的某种戾气,在沸腾的内心翻转不休。
你仔细感受着,眉头蹙起,然后无比肯定的作出判断,夏油杰此人绝对对你不怀好意!
虽然说这个玩笑相当不合时宜,但是你万万没想过夏油杰还会因为这种事情,产生一种要把你就地解决掉的冲动——他竟然在某一瞬间是真的产生了一种极锋利的杀意!
那刹那的情感如流星即逝,你跟在夏油杰身后的脚步霎时停下,对方真切的晦意自你内心流过,顺着僵硬的脊骨,凝出寒冬腊月里的皑皑冰棱,让你如芒在背。
“等等。”你直截了当,但相当底气不足地问道:“杰,你生气了吗?”
听见你的问话,夏油杰走在前方的步伐未有停顿。近乎没有思考的时间,他背对着你脱口而出道:“没有。”
这次等了许久,你也没有再听见他任何的心声,安静的让人不适。
只有内心不显于人的情绪如浪潮迭起,掀起一阵又一阵的高潮。
……也许他是个闷骚型的也说不准。
你心中给出猜测,捂住沸腾的心口,平复此时过于割裂的情绪。
青春期的dK心思都这么复杂的吗?你是真的完全搞不懂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夏油杰问道:“硝子没有跟你一起吗?还真是少见啊。”
“我可是被停职了,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无业游民。”你指着自己说道,“但硝子她还有别的工作要做,再怎么说我们也不会像连体婴一样整天都待在一起。”
“这样啊。”夏油杰说,“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只要喜欢一个人就会一天到晚黏着对方的类型。”
【悟也是这样觉得的。】
你不敢置信道:“我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人产生这样的错觉。”
夏油杰摇头回应,“也没什么。”
【你对硝子不就是这样的吗。】
你觉得自己有被诽谤到,且一边考虑着自己是否真的有这么黏人,一边解释说:“给关系紧密的双方留点属于彼此自己的空间,也是交往中的很重要的一环。要是占有欲太强,又不刻意收敛,反而肆意而为的话,那迟早都会被对方讨厌的。”
平稳走在前方的夏油杰脚步一顿,旋即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还要保持距离,还真是麻烦。】
……这个家伙不是完全没有听进去的吗。
“我更正一点,这种事情一点也不麻烦。”你越过夏油杰走到他前面,直面他此时在明炽路灯下的沉虑表情,试图用一种更加通俗易懂的说辞同他解释道:“哪怕就像是你跟悟,应该也不会整天都待在一起的吧。要知道距离产生美。”
……嗯?
空气陡然沉默许久,你举出一个在他心目中完全没有可比性的例子,某一方面已经充分向他证实了,你其实并没有听懂他的言下之意的事实。
实在令人失望至极,但是他仍旧能在表面上保持完美的微笑,说道:“确实如此。”
然后在心中继续腹诽道。
【更麻烦了。】
他把心里话说到了这份上,你的忍耐也终于到此为止。
“杰,你知道吗?”
长期被动地处于这种口不对心的环境下,所有情绪就像一座憋闷压抑到极致的火山,于此刻骤然爆发,湮没一切。
你这会儿实在无法继续沉默下去,站在原地双手环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杰你从第一句话开始就一直在骗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刚才是真的在生气才对吧。”
“气到失去了控制。”你复又指向自己,眯起眼睛,暗示般地继续说道:“在某一瞬间甚至产生了非常、非常危险的想法。”
尚且未能接收到全部信息,他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顺着你手指的方向,望向你晕在灯光下,压抑的甚至有些平静的脸庞上。那双看向他的湿润眼瞳里还闪着微明的水色,像是晨曦的朝露。
待反应过来后,也许确实是被戳中了隐秘的心思,夏油杰表情微沉,并没有即刻回答。
“用嘴说出的语言是用来欺骗别人的。”你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朦胧模糊的灯光层层晕染,在他的瞳孔里映出一点豆大的光晕,像是一簇燃烧的火焰,“而心里所发出的声音是用来欺骗自己的。”
“心里话,不是应该更加真实吗?”低沉的笑声隐在尾音里,夏油杰朝你走近,他的神情自阴影中跃出,在灯光下逐渐明晰,“你觉得心里话也是一种谎言吗?”
【还是你觉得,我在骗你吗?】
轻柔的声音如雪落下,将些许哀切尽数埋入地下。
那双眼睛清朗如阳,有着拨云见日般的干净透彻,在这样温和目光的注视下,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回答。
夏油杰低头望着你,视线相交,你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我也很想知道,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要逃。】
“这件事情真的很令我在意,比起敷衍,我更想要一个你发自内心的回答。”
【回答我。】
“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至于如此疏远,甚至让你连一句真话都不想对我诉说。”
【我都接受。】
这短暂的心声如同夏日爽利的冰水,浇得你彻底冷静下来。观测的视角倏然升高,你这才发现方才靠近的黑色海潮,只是被小心翼翼地圈在一片毫不逾矩的范围内,不曾突破他曾划定的半分距离。
好像开始奇怪起来了。
此刻的夏油杰是温柔的,温润的水色含在瞳眸中,恰如通往心灵的窗户一般,向你展现出如海洋般辽阔包容的胸怀。
恍如做梦一般,你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一帧帧缓慢播放的电影,耳际的声音倏然消失在黑白的胶卷里。
这一记直球打的你猝不及防。在他长久而沉默地注视下,你不由转移视线,耳廓微烫,口不对心的轻轻嘟囔道:“就是个笨蛋。”
夏油杰就是个笨蛋。
明明做了许多,但说的偏偏很少,再值得夸耀或者发泄的事情在他嘴里都如同糖纸一般单薄。
他似乎并不期望有人能理解,也不期待有人能知晓,只是顺其自然的接受了一切。哪怕曾经拥有的一切都会在他沉默的日子里被时光掩埋,再不见天日,他也能坦然地接受这无声的遗忘。
又别扭又执着的,像个笨蛋一样混乱和矛盾。即便是现在,都硬是要说一半,留一半的让你用心去感受他的情绪。
可是这都太清晰了。
“……也太狡猾了。”
那席卷而来的黑色潮水逐渐平复,直白地心绪如将明的天色,照亮了会在明朗的白日透出清澈底色的无垢潮水。
如此一来,那一份心意干净的便让人不忍拒绝。
心跳如擂鼓,重叠着,交错着,在此时静默的空气中不受控制地跃动。
垂下的眼睫轻微颤抖着,你的视线望向地面。下一秒,却被人用温热的手心小心翼翼地捧起脸,对方像是触碰到可柔软的花瓣,温柔得不可思议。
你湿润的目光触及那双紫色的眼眸。四目相对中,你看到了对方眼中映出的属于自己的影子,正中落在他的眼睛里,像一副被时光凝固的画像。
此时昏暗的夜色笼罩,月光绰约,为你们铺上一层朦胧而暧昧的光色。
夏油杰的视线转向你莹润的双唇,仿佛蒙着一层轻纱一般,蘸着令人迷醉的月色,在邀人品尝。
喉结滚动,想要亲近的想法如流星即逝,身体却快于思维的让他俯身而下……
给予了你一个吻。
比风痕更轻,比弱水更柔,比朝生暮死的蜉蝣还要短暂,只是一触即分。
只是尚未意识到时,就已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