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蘅顺利走到了几人前。
视线从几人身上过,随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任晚没想到他这举措,有些坐立难安。
归渊宗的事,她是知道内情的,这样重的一拜,她受不起。
“归渊宗青蘅,谢过诸位相助。”
于他而言,此刻能拿得出的,的确也只有这一个谢字了。
“此后山水一程,归渊宗,不会在我这里消亡。”他眼中发红,没有泪,只有毅然的决心。
“我会另寻一处,重振我归渊宗。”
报仇也罢,重振宗门也罢,这些,至少从当下开始,都只能是他一人去做。
任晚瞧着他,便已经从他身上瞧出归渊宗的影子来。
雪燃玉也没有在这里多待,见了这人出来,便带着他离开了此处。
药堂小院外,只剩下了任晚和江涟漪
江涟漪:“阿晚,你今日来是为了虔文阁之事?”
“倒不是为了这个,是为了旁的……”
任晚望着她的一双眼,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江姐姐,我就是想问,假如有一个人,她的心脉有异,但小时并没有异常。”
“这样的人,长大之后,用了些法子,将这心脉之异暂时压制住,之后,还会有事吗?”
江涟漪听了任晚的话,蹙起眉心,“阿晚,是你的心脉有问题吗?”
任晚立刻否认,“不是,是亓鸩他小时的事。”
她的这件事,还是不要叫江姐姐知晓了。
她自己有所感。
这件事背后牵扯的,或许很复杂。
说来不好,这于医者而言本是极不该的。
但的确在江涟漪听见不是任晚心脉之时,她竟私心里松了一口气,
“阿晚,心脉之疾,大多是从这人婴孩时期就有症状,即使是这人长成后,用了法子压制。”
“那也只能是压制,要说根治,那不能完全保证。”
江涟漪打量任晚神情,见她面色凝重,又补充道:“不过,阿晚你也不必过分心忧,改日,我可为亓公子看看。”
任晚只能顺着她点点头,心不在焉道:“改日看他意愿吧。”
这件事,她恐怕只能从戚苍暮那里知晓清楚。
“江姐姐,几日后反正也要去虔文阁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这匆匆来又匆匆走,江涟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任晚从江涟漪的院子中走出,有些心绪不宁。
没想到,多走了一段后,遇上了还没离开的雪燃玉。
“雪长老,你这是……?”
他身边没了青蘅的身影,大概是被别的弟子先行带走了。
雪燃玉见任晚出来,这才对着她浅笑道:“任小友,我是在等你啊。”
任晚指了指自己,“等我?”
那他又是带着什么目的来?任晚提起了戒心。
“任小友不必紧张,我只是有些话要与你说,我们边走边聊吧。”雪燃玉抬袖,示意她走旁边。
“任小友,你可知,雪鸮秘境中的那个雪氏弟子是谁?”
任晚露出怪异眼神,“雪长老,你问我?你不是最清楚那人是谁吗?”
雪燃玉笑了笑,目视前方,坦然道:“那人,是下一任的雪氏家主。”
任晚心中讶异,就那么个草包,雪氏下一任家主!
“呵!确实啊,那个弟子,可是百年来,难得的无可救药的蠢材。”
雪燃玉冷笑出声,眼中是十成十的厌恶神情,仿佛多提那弟子一句都会脏了他的嘴。
任晚不免多看了身旁的雪燃玉几眼,那好歹也是他雪氏人。
她一个外人都只能在心底腹诽几句,雪燃玉这样一个不染尘俗的人,也能说这种话。
雪燃玉收起面上表情,接着说:“纵然雪氏如今内部已然烂成了一块,但我也不能放任它继续在那样的人手里发臭。”
这会儿,有一处,任晚很疑惑,“我看灵域中,各氏族宗门掌门人都已年岁不低,雪氏之内,也该有合适的人吧。”
雪氏选掌权人,再怎么糊涂,也该先择尊而立才是。
“那样的人……”雪燃玉声音小了下去,随后才缓缓开口,“从前是我阿姐。”
雪燃玉的阿姐,是嫁去了辛氏的雪夫人。
任晚眼中一暗,忙开口:“对不起。”她方才,应该是戳中他痛处了。
“无碍,我阿姐她,从前天真热血,希望能将雪氏引回从前的清正路上。”
“不过,家中长辈被她‘大逆不道’的做法给触怒,便撇了她嫁人去了。”
“辛氏一直都是各氏族想要拉拢的,雪氏亦是。”
怪不得灵域这些年来的宗门氏族之间的关系越发臃肿,杂乱,都是利益所驱。
任晚缄默着,这些都是灵域中人心照不宣的事。
魔域蛰伏得太久了,以至于灵域中人才将魔域愈发忽视,都只在乎自己眼前的三分利。
这也变相导致了之后的两百年间,亓鸩带领魔域一众,在灵域之中无往不至,未尝过败绩。
雪燃玉忽然语气上扬,忽而提起刚才的弟子,“任小友觉得方才那青蘅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歪过头,认真地等着她回答。
任晚嘴唇蠕动了两下,思量了小会儿,缓缓眨了下眼,才将心中所想说出。
“那是个,很少年人的少年。”
雪燃玉微微张开了口,甚至于脚步也停了下来。
任晚还以为是自己说得有失偏颇,便改了口:“不过我也没见过那青蘅道友几面,或许说错了。”
雪燃玉却忽而笑出声,似乎连他额间的赤红也要明媚些。
“不不不,任小友说得很中肯。他的确是个很少年人的少年。”
只靠一人之力,想要报仇不说,还要重振一个宗门,尽管归渊宗算不得是个多了不起的宗门。
但于那弟子,也估摸要花上他一生的岁月。
这样看来,他执拗而天真,还有不要钱的一大把勇气,实在是自不量力。
雪燃玉接着说:“这就是了,我之所以还愿意拉雪氏一把。”
“是我觉得整个灵域是还有救的,
这理由便是因为这灵域中,还有这样的自不量力的少年,譬如他。”
“当然,还有任小友你这样的。”
青蘅自然算得上,但任晚不理解,还有她吗?
要一个人来评判自己是怎样的,那很难说得完整。
但任晚自以为不是什么身怀天下苍生的人,灵域的希望,是寄托不到她身上的。
任晚接着往前走,“恐怕是雪长老看错了,我心无热血,也没有多少勇气,顶多有些小聪明。”
“任小友你和他不一样,以我所见,你口中的小聪明已经足够,至于所谓一腔孤勇,你并不需要。”
雪燃玉眼神定定,没有丝毫迟疑。
而任晚,她也并不想在这上面与他辩驳。
只是,她只走了几步,又不得不停了下来。
眯起眼睛看去,若没错的话,此峰崖边站着一人,是辛云追。
转头看向雪燃玉,他面上一片亮堂,并没有半分欺瞒。
这样的巧合,实在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