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芷从小缺衣少食的,底子不好,来月信时十分难受。
她瘫倒在床上整个人动也不想动,连吃饭都恨不得让云柔喂她嘴里。
毕竟是一个屋里住的,萧景弋也知道姜令芷来了月信。
他不免也有些心疼。
那个小村姑虽然在乡下长大,但是身量纤纤,也没什么力气,柔弱不堪,这个时候定然十分难受。
云柔过来通传:“四夫人,鸢姨娘在门外求见,您要见吗?”
她的语气也很是犹豫,似乎十分不确定,到底应不应该来传这个话。
姜令芷顿时来了精神,立刻坐起身来:“姜令鸢?”
“嗯,昨日傍晚,一顶粉红小轿从侧门抬进来的。”
云柔说着说着就想笑:“昨日大公子在祠堂跪着呢,鸢姨娘进门连面都没见上。今日大公子解了禁足,大夫人立刻便抬了王嬷嬷的闺女水云为良妾,让她照顾大公子。”
“这鸢姨娘毕竟有着身孕。”雪莺说了句公道话:“那水姨娘,先前也是大公子屋里的通房侍妾,抬个良妾,也算不得什么。”
说罢,还感叹了一声:“原先,大夫人整日乌眼鸡似的盯着大公子,这回倒是想开了,一纳妾,纳了两个!”
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直叫姜令芷想笑。
她下意识地往里间望了一眼,那还是将军好,昏迷不醒的老实多了,省得纳妾来扰她的清净。
“说我身子不爽,不见客。”
“是。”
......
姜令芷在床榻上躺了两日,就觉得烦闷起来了。
她叫雪莺给她找了本话本子念给她听,听着听着,她忽然心中一动,坐起身来。
才两日她就这般无聊,那将军在床榻上躺了这么些时日,是不是更煎熬呢。
她想着,萧景弋从前在战场上带兵打仗,如今就算是没法提刀上马,但是给他读一读兵书,或许也能给他一些鼓舞和刺激,让他快些醒过来。
“别念了,陪我去将军书房里找本兵书来。”姜令芷笑眯眯地吩咐道,“我念给将军听。”
雪莺略有些惊讶:“夫人,您识字啊?”
姜令芷眨眨眼:“啊,在乡下的时候偷偷跟夫子学了些。”
雪莺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书,又看了看姜令芷,懂了:“夫人自己看书嫌费事,但是却愿意花心思念书给将军听,夫人待将军真好。”
姜令芷:“......你说是就是吧。”
原先萧景弋的书房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的,但这会儿他也管不着。
萧景弋的书房名叫退寒。
姜令芷看着这两字微微好奇,狄青在一旁解释说:“这是将军的表妹灵舒郡主送给将军的小字,说是,将军总是冷冰冰的,这样不好。”
灵舒郡主?表妹?
姜令芷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她顿了顿,收回视线,抬脚迈进门槛。
书房很大,里头隔了三间大房。
明间布置着待客的桌椅,左边放着些兵器,右侧则是专门布置的书房,一张宽大的书桌,旁边一排排书架上摆满了书。
除了兵书,甚至还有不少史书,书页的角都翻得泛黄了,足见他有文韬武略之才。
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他在这里捧着书研习的模样。
狄青在一旁问:“夫人,要哪本兵书呢?”
她回过神来,看着桌案上放着的那册《左传》,笑了:“不要兵书了,就这本吧。想来是将军常看的。”
狄青忙应道:“夫人说得对。”
姜令芷出了书房的时候,还在想,来了一趟书房,仿佛对他又多了几分认识呢。
回到寝室,来到萧景弋床榻边上,她摸了摸他的脸,说道:“夫君,我叫人推你出去,再念书给你听了。”
狄青和狄红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感触良多。
夫人真是心细啊,自己躺着无聊,就能想着也不让将军无聊。
“咱们推着将军去湖心亭,那里风景好。”
“是。”
萧景弋心头一暖,这个小村姑实在是周到极了。
他随即忍不住地想,若是她没有换亲嫁给自己,或许自己这会儿就只能躺在床上煎熬。
没有人会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吹吹风,也没有人想着会念书给自己听。
湖心亭就在顺园边上,荷花池上,风景十分雅致。
姜令芷捧着书,就这么一字一字的念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念的嗓子都有些干哑,便放下书册,端起茶杯润一润,接着念起来。
远远的,萧老夫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眼眶微微一湿,伸手拍了拍扶着她的年轻姑娘:“走,景曦,过去跟你四嫂见礼。”
“是,母亲。”
年轻姑娘正是府里的二姑奶奶,萧景曦,当今圣上亲封的福宁郡主。
下人们见他们过来,忙行礼道:“见过老夫人,见过郡主。”
萧景曦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姑娘,自小更是在皇后娘娘身边教养,一应吃穿用度和宫里的公主也差不了多少。
但她面对姜令芷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倨傲,端正地行了个礼,甜甜地唤了声:“四嫂。”
在她看来,四哥昏迷不醒,瘫痪不能动,四嫂却还这般悉心照顾着,待四哥好。
她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能不敬重四嫂呢。
素舆上的萧景弋一时也十分感慨。
离家多年,记忆里这个妹妹还像个小豆丁一样,这会听着这说话的规矩,都成大姑娘了,也是个懂事的。
“郡主妹妹好,”姜令芷忙回了她一声。
敬茶那日只说过两句话,并不知道她什么性情。
但见她这会儿还是十分亲和,一时间也放下心来。
萧老夫人的目光落在萧景弋脸上,忍不住又是一阵伤怀。
她转而看向姜令芷:“你在给景弋念书呢?”
姜令芷有些不好意思,“回母亲的话,听说将军从前爱看这本,我怕他总躺着无聊。”
萧老夫人点点头,笑了:“好孩子。”
府里人人都觉得老四命不久矣,也就这个令芷这个傻孩子豁达又细腻,天天不是给景弋编素舆,就是想法子给景弋念书听,仿佛十分笃定,景弋一定会醒来一样。
叫她这个做母亲的,十分欣慰。
顿了顿,萧老夫人也没再说些别的,就这么顺手接过姜令芷手中的书册,坐在一旁,开始念给他听。
在萧景弋记忆里,很少有这样安安静静陪着母亲的温馨时刻。
自小他就母亲被教育,身为男子,要秉节持重,顶天立地。
故而无论寒冬酷暑,他都在念书或是习武。
母亲和父亲一样,鲜少有温言软语的时刻,可现在,母亲的声音就在他耳边,温柔动听无限慈爱,比春风还要和煦。
萧景弋贪恋着享受这一刻。
念完一章后,萧老夫人已经声音哽咽了,她放下手中的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萧景弋:“你会好起来的,母亲明日再来看你。”
萧景弋在心中默默地唤了一声阿娘。
等萧老夫人离开后,萧景弋还在心中回味,原来和母亲亲近,是这种感觉。
姜令芷的念书声再次响起。
萧景弋莫名就又多了几分感激和意外。
最初,他以为她只是个有点胆子贪图银钱的小村姑,现在发现了,她的确是自带一些让自己愉悦的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