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
“韩林纠集包衣反了!”
漫天的嘶叫声中,疤子放下手上的弓。
接着,他又抬手压下身旁范癞子指向那个刚刚站起身形人影的弓嘴上骂道:“范癞子!你特娘的没听俺说要留着这韩林吗?我的话你不听,老掌柜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范癞子之前劫路与韩林交过手,被韩林打得满地找牙。
此时有些不满地说道:“三哥,这韩林之前指挥包衣杀伤了咱许多弟兄,怎能这般轻易地就放过他,况且……老掌柜还说将他带山上去,老掌柜这么看中他,这不与你夺权麽……”
疤子转头看了看范癞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才忽然笑道:“驴球子范癞子,老子平时没白疼你!”
“但,这韩林不能杀!老掌柜有过吩咐,俺得听老掌柜的!咱可说好了这几个人,一个都不能杀!”
范癞子撇了撇嘴。
接着又听疤子说道:“狗日的,别愣神,杀啊!”
“啊?杀谁?!”
范癫子以为疤子又反悔了。
疤子一指远处冲杀过来的十几个布甲:“你个狗日的是真傻还是假傻?自然是杀鞑子了!”
“杀鞑子啊!”
范癞子一挥手,嘴中大喊着,当先对着那群布甲旗丁杀了过去。
辽东几乎家家都与鞑子有血海深仇,疤子和范癞子领着的这帮人,一多半还都是原本十三山义军落草的匪寇,剩下的一小半则是新附的包衣或者活不下去的汉民。
此时人多人多势众,个个奋勇。五十多个人汉人迎着十几个布甲旗丁杀了过去。
刀枪相接之间,凭借着人多竟然将刚刚冲出来的布甲给撵回了村子。
早前双方还在庄子当中拼命,如今由敌变友。
然而,对于周遭的一切,韩林恍若未闻。
他站起身形,捡了鄂尔泰的腰刀,摇摇晃晃地冲着仍然惨叫不已闷头乱撞的鄂尔泰走了过去。
锋利地刀尖被韩林拖着,划开夯土,同时也发出嘶响,如同毒蛇吐信。
来到鄂尔泰近前,韩林将腰刀高高举起。
但想了一想,韩林又把刀扔在了地上。
韩林看了还在乱撞的鄂尔泰一眼,竟然转身走了。
高勇、杨善以及将那个旗丁斩杀了的韩总旗和徐如华,连带着刚刚赶过来的疤子,都有些不解的看着韩林,不知道为什么韩林放过了鄂尔泰。
但下一刻,他们就明白了。
只见韩林摇摇晃晃地来到场边,挑挑拣拣,搬起一块筐口大小的石头过来。
他抱着,走了一阵,放下石头,喘了两口气。
接着又抱了起来,往鄂尔泰方向走去。
如此四五次,韩林终于来到了鄂尔泰的近前。
韩林抬起脚,一脚将鄂尔泰踹倒在地。
但由于体力不支,身形不稳下韩林也跟着倒地。
韩林又站了起来,摇摆着看了看在地上打滚的鄂尔泰两眼。
拼尽全力抱起石头对着鄂尔泰当胸砸了下去。
甲胄可以防刀枪,但防不了钝器,更别说筐口大小的石头了。
“咚!”
鄂尔泰被这大石砸的口鼻窜血。
他竟然也不挣扎了,双手摸向自己的内衬。
他没有求饶,反而嘴中吐着鲜血断断续续地笑道:“韩……林……我杀了……乌苏……”
“我要叫你……也尝尝……这般……滋味……”
韩林面无表情。
他将鄂尔泰握了拳的胳膊掰开踩住,又举起刚刚捡起来的大石,再次对着鄂尔泰砸了下去。
“咚!”
“咚!”
“咚!”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都拼尽全力,每一次又跪趴着石头搬着抱起砸下。
围观的几个人都皱着眉头。
他们没想,到韩林竟然这么狠,竟然生生要将鄂尔泰用石头砸死。
十几下以后,鄂尔泰的胸口都已经塌了。
但韩林仍在不知疲倦的抱起,砸下,抱起,砸下。
黑的、白的、黄的、绿的,一大滩血水碎肉从鄂尔泰身下淌了出来。
终于,韩总旗察觉了韩林的不对劲。
韩林这是又着相了。
他赶忙来到正在用尽全力搬着石头的韩林身边,拦腰将他抱住,嘴里大声喊道:“小韩兄弟,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
韩林有些木然地看了看已经不成人形的鄂尔泰,一把搡开韩总旗,又去捡了早前扔在地上的刀。
那把刀在两人搏杀之下砍得全是豁口,形似一把长锯。
韩林也是这么用的。
此时,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只能半跪着,一点一点地将鄂尔泰的首级给锯了下来。
首级被锯下来的那一刻,鄂尔泰握着拳头的手也终于撒开。
两个嘎拉哈滚落而出。
割掉了鄂尔泰的首级,韩林这下终于确定他是死了。
他拖着刀,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乌苏的身旁。
乌苏歪坐在韩林为他量身打造的轮椅上。
脑袋抵在肩膀,口中流下的血水已经打湿了胸前的衣襟,嘴角还噙着笑。
已经是死去多时了。
“老达旦……”
韩林嘴里喃喃地叫出了声,他就这么站在乌苏的面前,但两人却已是阴阳相隔。
想起两个人第一次相见的时候,那时还是觉华岛,乌苏力排众议在鄂尔泰手中救下了几个人。
无巧不巧地,最后韩林和贾天寿还成为了乌苏家中的包衣阿哈。
后来在伊哈娜病中,两个人的夜谈,两个人确立了互相利用的关系,坦诚相见,敞开心扉之下,为了挽留他在辽东,乌苏甚至说出要将伊哈娜嫁给他。
再往后,乌苏真得守诺,对他多有庇护,这也让他几次在杀意腾腾的鄂尔泰手中活了下来。
而韩林也不负众望,解了乌苏的围。
随后征巴林乌苏处心积虑地为韩林选定安全的路线,但不想又被鄂尔泰给破坏,好在韩林有如天助,不仅活了下来,还立功抬旗。
乌苏这次真的将伊哈娜许给了他,他和伊哈娜的婚事,就定在了不久以后的收秋。
可韩林终究要走的。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怎么说服乌苏和伊哈娜跟着他一起南归于明。
今夜,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带不走乌苏了。
子侄翁婿。
面对着已经死去的乌苏,韩林努力地想流出两滴泪来。
可痛彻心扉之下,竟然一滴都没有落下来。
“阿玛!!!”
一声凄厉的惨呼声从远处传来。
“伊哈娜……”
对了!
我还有伊哈娜!
听着这个无比熟悉的声音,韩林木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