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锦州城内,钟楼上的钟声大作。
报时的钟声才刚在半个时辰前响起,现在再响,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城外已有敌至。
今日韩林和整个贴队正在石坊街的小院休整,连日来他们一直都在城头值戍,即便士气再高、体魄再强,但睡不好觉,任谁也扛不住。
前日在城中救完火,韩林便上报了赵率教,并请求赵率教让自己这一贴队休整一番。
赵率教的火气虽然未消,但他也知道韩林这些时日里,确实做了很多职责之外的事,因此应了。
此时应是养精蓄锐之时,因此休整的这两天,韩林头一次全队取消了操练,不仅如此,还叫王愿购置了一大批肉食给战兵们补充体力。
张掌柜无事也留了下来,一同忙里忙外地帮衬着。
钟声响起时韩林正在睡觉。
他太累了
战兵们只要听他的命令吩咐就好,可他不行,赵率教的命令、纪用的命令,以及整个贴队里里外外的事,他都要过目参详,甚至感觉浑身都要散了架。
身心俱疲之下,这两日他除了吃以外就是蒙头大睡。
睡梦当中的韩林正与重逢的伊哈娜互诉衷肠,但这一阵钟声却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猛然从炕上坐起了身,与此同时高勇也推门进来了。
“大人!城中警钟大作,看来是鞑子已经逼近城池。”
“这么快!”
韩林摇晃了两下混浆浆的脑袋,嘴中说道。
“高大哥,你将整个贴队的人都叫起来,在院中集合。”
高勇走出去以后,他也不敢怠慢,大声喊着将屋外的二狗子给叫了进来。
“帮少爷我着甲!”
在二狗子的帮助下,韩林披上了两层的甲胄,又将腰刀从刀鞘里抽出来,试了试刀锋。
韩林微微蹲跳了两下,适应了下甲胄的重量,这才按着刀来走出了正屋,就见院中的五十个战兵同样穿好了甲,正在队官们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列着队。
等了片刻以后,见列队完毕,韩林踱着小碎步,在队列前巡视了一圈。
看见众人脸上严肃的神色,韩林忽然笑出了声儿。
这一声笑,让战兵们都有些摸不清头脑,纷纷疑惑的看着他。
“各位爷……”
韩林笑嘻嘻地缓缓开了口。
“这两天,好吃、好喝、好睡的,舒服的紧罢,是不是就差个婆娘了?”
韩林这一声调笑,让战兵们脸上的紧张之色为之一缓,大声笑着应和韩林。
笑了一阵,韩林双手向下压了压,咳了一声,战兵们知道韩林还有话要说,立马就住了嘴。
“舒服不?舒服!俺也舒服,俺这两天舒服的甚至想找个婆娘,老婆孩子热炕头地就这么舒服的过一辈子。”
“但!”
话锋一转,韩林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也是一凛:“有人不想让咱们舒服!他们不仅不想让咱们舒服,还想要抢咱们的婆娘,杀咱们的娃子,将咱们当牲口使唤!听见钟声没有,说明他们已经到了城外!”
“你们说,怎么办?!”
韩林脸上布满了寒霜,高声向战兵们问道。
“杀!”
战兵们自然知道韩林说的是谁。
而这几年来,这些事在辽东的土地上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着,有些人甚至就是亲历者。
被韩林的话语引着,众人想起了过往的种种,一瞬间脸眼全都红了。
见战兵们被自己调动起了情绪,韩林接着又说道:“人家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咱们经历过甚阵仗叻?咱们跑操时,那些人笑话咱们;咱们操练时,那些人骂咱们是五体不勤,不帮着修葺城墙老爷兵……”
“甚至!”
韩林自己的情绪也上来了,他咬着牙,看着宁远的方向。
“咱们在三岔河砍了十三个奴贼的脑袋!死伤了好几个弟兄,但他们仍然不认咱们!不仅不认,到现在还不给咱们一个说法,咱们的功劳没有评定,死了的兄弟没有抚恤。”
“可人在屋檐下,咱们没法儿呀!但今天不同!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咱们今天就要叫那些瞧不起咱们的人看看,什么是精卒!什么是一以当千!
“威!武!”
韩林一声爆喝。
“威武!”
随着战兵们的齐声呼喝,一阵整齐划一的立正贴步声传来,原本稍显松散的队列,一瞬间仿佛变换了个模样,五十个战兵各个身形笔挺,如同出鞘的利刃一般。
这就是日日皆操所带来的集体性
见众人已经准备妥当,韩林“噌”地一声抽出腰间的腰刀,再次大呼——
“杀奴!”
“杀奴!杀奴!杀奴!”
“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三呼完毕,韩林一挥手:“出发!”
如同往日操训的一般,五十个披甲的战兵,以队为序,整齐地小步跑着跟着韩林向鼓楼方向进发。
但今日又与操训不同,整个队伍升腾起了滔天的战意和杀气。
锦州城内的铜锣声沿街响彻,衙役皂吏们一边敲着铜锣,一边大喊:“鞑贼已至,奉赵总镇、纪太府之命,锦州城内商民亦有守城之责,速回厢坊,听候里长、甲长吩咐差遣。”
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面带忧色,在衙役们的呼唤下,纷纷往家中赶,这一番守城,虽然暂时还不用他们去厮杀,但运送器械、物资之事是跑不了的,同样会身临前线,有性命之忧。
韩林抬起头,看着看着鼓楼上正有旗手不断挥舞着红旗,这是敌袭的旗号,再向远处眺望,看见四面城墙的箭楼上同样有旗帜挥动。
看来锦州城已经被围了。
大敌当前,赵率教不用问,此时肯定在最高处的鼓楼上,韩林同样也得去那里听令。
他比较特殊,在军事上,不属于城中任何一支队伍,因此只有把总王营和赵率教能调动的了他,但他有赵率教这层关系在,甚至王营也不能调动他。
来到鼓楼下,韩林向戍卫鼓楼的亲兵出示了令牌,虽然韩林与赵率教交往十分紧密,亲兵们大多都认识他,可赵率教治兵十分严谨,这规矩一直都在。
在仔细勘合了令牌以后,韩林带着金士麟一同沿着楼梯攀爬到了钟楼的最顶层。
赵率教果然在,此时他正与已经撤回到城中的副总兵左辅、朱梅、贾胜以及镇守太监纪用商议着什么,一群大大小小的将官正在他们的身后立着,王营也在。
见韩林走了过来,赵率教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也没理他,继续转过头去和三个副总兵商议。
韩林和金士麟站在了将校身后,等候几位大人的决策。
站在最高处,城内城外的情形尽收眼底,韩林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锦州城已经被鞑子四面合围,已经算不清有多少人马了,而且还有更多的鞑兵从远处向锦州城逼近。
而鞑子的扎营地,竟然紧距锦州城一里,就那么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了望着锦州城的防御。
各处城墙、箭楼、敌台都严阵以待,但并未发炮。
虽然鞑子的扎营之处已经到了各色将军炮的射程,但此时明军为了最大的杀伤效果,一贯将将军炮在近距离杀敌时使用。
等到敌人突破由佛郎机、鸟铳等远程火器之际,再行发炮,在七斤的合口弹并不是主要的杀敌炮子。
最主要的是合口弹身后二百枚的小铅子,以霰弹的形式射出,能达到“横击二十丈”的杀伤效果。
韩林正看着,就见奴贼阵中有些异动。
一个奴贼的骑兵从阵中跑出,像是来传话的,他沿着北段的城墙跑了一圈,随后返回阵中。
接着几百人被鞑子从阵中推搡了出来,往锦州城方向跑。
“难道奴贼要驱赶百姓攻城?!”
韩林看了看赵率教,就发现他的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