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此事,洛云蕖从第二天伊始,又开始仔仔细细被上女学课,由管教嬷嬷李氏执教,专为她一人传授。
“所谓女学,即三从四德”,李氏端庄坐于案几后,案几上放着一本《女训》,她打开来一页,轻声说道,“你要记住,三从即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即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这些都是对女子的要求。”
洛云蕖坐在她对面,看着香炉里升起的青烟:“女子真可怜,小时候要听从父亲,嫁人后要服从丈夫,夫亡、年老要服从儿子,那什么时候能听自己的话过这一生?”
李氏微微皱眉,表示诧异,但没有回答,仍旧讲道:“妇德是对女子品德方面的要求,一个女子,无论何时,都要做到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盖因阴阳殊性,男女异形。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
洛云蕖打断了李氏的话:“以弱为美,不过是为了取悦强者罢了。为何只对女子要求贞洁、顺从、孝敬、温柔,而对男子不作要求,这岂不是不公平对待?”
李氏听了有点吃惊:“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满脑想的是什么?”
洛云蕖笑道:“瞧,嬷嬷,我只是说了一句话,您不也动怒了吗?又何来的清闲贞静?”
李氏听了脸色一白,忍了又忍,才使得自己平静下来,不接洛云蕖的话,只说道:“我们再来说妇言,女子的言语务必要恰当得体,不可讲话粗俗、恶毒,也不可讲刺激、反驳别人的话,人多之时,休要多言,背后勿要议论他人,以免由口舌生祸。”
洛云蕖说:“这个我倒是赞同,那妇容又是什么?”
李氏回答:“女子的妆容应该适度,不可妖娆、轻浮和粉饰过度,体态应当端庄娴雅,叫人看了升起敬意而非歹意,有一些女子喜穿华服,喜扮浓妆,出去春游或秋游之时,引得众男子追求,看起来一时热闹非凡,实则是对自己不利,你切记,闺阁女子应当不露出不雅的部位,不招惹他人的目光,不做出不合礼仪的动作,出门的时候更不要露出自己的面容,应该乘车且戴帷帽。”
洛云蕖歪头看她:“这么说来荡秋千也不可以了?”
李氏点头:“实在不雅,那些都是出身低微的丫鬟、侍妾才做的事,你作为小姐,今后绝不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洛云蕖若有所思,并没有答应。
“专心纺织,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宴宾客,是为妇功。男子在外有男子的事情要做,女子在内也该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无所事事,这女功就是女子的分内之职,也是你以后主学的内容,包括刺绣、理家、待客、孝顺公婆,以后出嫁了,也好撑起另一个家。”
洛云蕖回道:“这许多规矩里,我只听懂两个字。”
李氏问:“是什么?”
“听话。”
李氏一惊再惊:“听话不好么?”
洛云蕖摇头:“当然不好。”
“为什么?”这下轮到李氏好奇了。
“嬷嬷难道不觉得这样少了自己的思考吗?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岂不是自己的主子了?若说的对尚可,若说的不对,岂不是钻进了别人的套子里,一生都为别人而活,和一支毛笔,一方砚台有何差别?无形的镣铐套在自己手上又何必?”洛云蕖目光真诚且坚定的看着李氏说道。
“你这孩子好生奇怪,未免想的太多了。”李氏停顿了一下才说,“虽然说听话有其弊端,但这能让你走许多弯路,若不遵从这些规则,你将在这社会寸步难行,处处碰壁,又难免被人指摘,称作怪人了。”
洛云蕖笑了笑:“嬷嬷今年多大了?”
“干嘛问我年龄?”
洛云蕖:“我只是笑嬷嬷活了一把年纪都不甚通透,这些个道理都奉为圭臬,却无自己想法,也不对,应该是不敢有自己的想法。”
“你——”李氏被气的脸红了起来。
“五十知天命,但您显然还不知何为天命。”洛云蕖摇摇头,随意翻着自己案几上的《女训》,却无意细看。
李氏反问:“天命?你说何为天命?”
“天命,自然是上天给予的命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又怎么可以用同一套规矩来束缚一个人呢?”洛云蕖合上了《女训》。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这是根基。”李氏驳斥。
洛云蕖看向她:“我没说规矩不可以,也没说不学,只是这规矩不公平。”
李氏无言以对,她感觉自己说服不了面前这个小姑娘。
最后,她忽然起身,走到洛云蕖身旁说了一句:“若你觉得这规矩不公平,自可打破它,但一日不曾打破,就要一日受着,今日罚你在此思过,明日再学!”
说完,李氏拂袖离去,一众丫鬟也跟着离开了,只留的洛云蕖和贴身丫鬟清芬在屋里。
清芬走过来,给洛云蕖倒了一杯茶:“你说,李嬷嬷会不会去和老夫人告状呢?”
“依照她的性子来看,她是会如实禀告祖母的。”洛云蕖并不着急,看了一眼外面并无什么人,又调皮起来,“拿的小人书没,快拿给我看看。”
清芬:“小姐,这样不好吧?李嬷嬷是让你在这里反思,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又一顿好打?”
“这《女训》我不想看,而且识字也不多,反思什么?难道你也觉得我说的是错的吗?”
清芬摇头:“我虽然听不大懂,但我觉得小姐说的都是对的。”
“你也是个小哈巴狗儿对不对?”洛云蕖逗她。
清芬:“才不是呢,你也知道我是被爹娘卖了的,我们家还没穷困潦倒的时候,爹娘便重男轻女,说来是我的痛。大家生而为人,为何如此不同,我实在想不明白。若我是男儿,或许爹娘也不会卖我吧?”
洛云蕖没想到清芬如此敏感,知道自己不小心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事,遂安抚道:“这不是你的错,从我们出生开始,就被灌输了女子是弱者,让我们自己以为自己是弱者,但我想,只要我们不这么认为,自然会别有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