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苏佃户正好扛着一把锄头从门外进来,洛云蕖见他蜡黄着一张脸,神情萎靡,看起来精神并不好。
苏溪宁的母亲刘氏忙起身到丈夫跟前:“她爹,不用愁了,女儿找到了!”
苏佃户由惊讶到惊喜:“真的?宁儿回来了?”
刘氏摇头,将洛云蕖的话重述一遍,苏佃户这才放下心来,双手合十道:“真是老天保佑啊,孩子没事就好,这下……谁都不能说我女儿魔怔了……”
洛云蕖在旁听得真切,忽然想起来沈三娘的话来,忍不住问:“魔怔的事儿又是怎么回事儿?”
“你是?”苏佃户皱眉。
刘氏忙介绍:“这就是帮咱们宁儿来送信的姑娘,她是族长的亲戚。”
苏佃户马上变的客气了许多,叫洛云蕖坐下,又叫刘氏去倒点茶给洛云蕖吃。
刘氏将家中最好的茶点拿了出来,转眼间,脸上的乌云早消散了,说话也有力气了,和变了一个人似的。
洛云蕖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女儿的关心。
“姑娘,你在这里住多久?”
洛云蕖道:“大概几天而已。”
刘氏便说:“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
洛云蕖:“何必这么客气?只要我能帮忙的尽管开口。”
“能否再见一见我女儿,让她赶快回家来。”刘氏难为情的说道。
洛云蕖奇怪:“是有什么事情吗?”
苏佃户叹气:“一个女孩子家独自在外,也不知道她夜里在哪里住,刺绣虽是好品相,可若遇不到对的人贱卖都不一定卖的出去,另外,她年纪不小了,和她青梅竹马的那个小子如今都娶妻了,她又有什么理由不赶紧回来?也好让我带她去找媒婆,做一门合适的亲事才是!”
洛云蕖前一刻还觉得他们是真关心女儿,但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之前的是自己的错觉:叫回来女儿竟然只是为了让她嫁人……
不等她说话,苏佃户又说道:“今儿媒婆还找我问我女儿有没有信儿,说最近有几户好人家都等着娶媳妇,我还发愁,如今,正好去回她,不日就能成了。”
说着,他便又起身准备出门去,将这消息告诉媒婆去。
洛云蕖喊住了他:“苏伯,她可是你的女儿!”
苏佃户回过头来:“有什么问题?若不赶紧趁着她青春好年华嫁出去,以后难不成还要我养她一辈子吗?”
洛云蕖:“可你知道她喜欢的是谁?”
苏佃户沉默了,继而才道:“姑娘你又知道什么?”
洛云蕖淡淡的说:“我只知道她现在不适宜说亲。”
一句话,苏佃户已经沉不住气:“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我这是为她好!难不成她心里还有那个忘恩负义的林正品吗?”
一旁的苏溪宁母亲赶忙上前安抚道:“哎呀,你这脾气怎么说来就来?别吓坏了孩子,她也是好意啊。”
苏佃户这才发觉自己失态,索性一屁股坐下来,敏感的他察觉到了什么,又问洛云蕖:“她是不是因为那个人才不肯回来的?”
洛云蕖只怕说了真话打击到他们,只是点了点头:“你们猜得没错,如今她心里难过,又遇到那位回来举行典礼,因而想避一避。”
苏溪宁的母亲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真傻,人家如今已经是进士了,她已经配不上人家了,还难过做什么?就这么认不清现实吗?还是太年轻了。”
苏佃户则气的将茶杯摔在了地上,骂道:“那个林狗也不是东西,当年咱们是怎么对他的,他家穷的叮当响,他念不起书买不起笔墨纸砚,都是咱们家接济的,宁儿为了他不停刺绣,眼睛如今都不好了,他呢?金榜题名时门都没登一下,竟然就看不起我们了,还马上和别人接了亲,一副小人嘴脸!我呸!以后做了官也是个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苏溪宁的母亲拍了拍苏佃户的胳膊:“快悄声点吧,别让人听见了笑话。”
“笑话?让大家都看看他那嘴脸才是!如今害得宁儿也躲了起来,真是祸害,只怪我当初眼瞎,还把他当个宝看待,以为他值得女儿托付终身!”
苏溪宁的母亲低声说道:“既然眼瞎了咱们就认栽吧,一来势单力薄,咱们斗不过,二来就算斗过,和那样的人计较又有什么意思?你别气坏了身子,为这样的人不值得啊。”
苏佃户“哼”了一声,对洛云蕖说:“你告诉我女儿,我一定要给她找个好人家,让她从此心暖意暖,绝不受气!”
洛云蕖明白过来,原来两人心里和明镜一样,急着找人家也不过是为了女儿。
洛云蕖反而更难开口说出真相,只得答应下来,话到嘴边又一次次咽下去,心里煎熬的紧,不晓得两人若知道了真相会如何,只得隐瞒下来打算回去再做打算。
临出门时,苏溪宁的母亲又追到门口,道:“姑娘,你和我说实话,我女儿她好吗?这几日她不在,我心里和油煎的一样,总是坐立不安,生怕她在外想不开做傻事,我本来想的是让她离开几天好过一点,可现在想来哪里都不如在娘身边好,她若想不开我还能搂着她和她说句贴己话,如今却不能够了,只怕她一个人不知躲在哪里哭着呢!”
洛云蕖鼻子一酸,不禁想到了自己的阿娘,连忙拉住了对方枯瘦干涩的一双手:“您别担心,我同她也算有缘,已经托我朋友照顾她在别处小住一些日子,等她心情平静一些就会回来的。”
“真的,我不用去看看她吗?我担心……”
洛云蕖摇头,坚定的说道:“伯母,别担心她,有些路总要摸爬滚打的走过去,你我于她而言只是辅助,她挺过去才是坦途。”
别过苏溪宁的母亲,回头看时,瞥见她还在原地呆呆的守候着,好像在等她的女儿回来。
洛云蕖转身的时候眼圈红了。
人间最令人动容的莫过于舐犊情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