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厨师属于“勤行”,早起是必不可少的,谢天祥每天都是全家第一个起床,洗过脸之后抽袋烟、定定神儿便出门往京东县城的部队医院上班去了。他走之后,屋里、院里重又恢复了寂静,李玉容再小睡个“回笼觉”也就起床做饭了。棒子馇粥、贴饼子或者窝窝头抑或是黄色的发面馒头,就着咸菜仍旧是这户人家的标准早餐,幼年的谢新勉强可以用他的小木婉喝上一碗粥,而黄色的发面馒头尤其是那贴饼子与窝窝头,他依然是难以下咽。等到家里都出门了,家里变得宁静之后,奶奶李玉容便给他做上一碗鸡蛋羹、面片汤之类的吃食,或是打开家里黑色的靠北墙放着的齐胸高的墙柜的锁,从里面拿出甜甜的槽子糕来给他吃。这谢新虽然挑食而嘴馋,但那时候却很是瘦小,身上仿佛小小的搓衣板儿一般,看着他吞咽这甜饽饽与鸡蛋羹,便抚着他头说道,“我的大孙子哟,你是不是馋鬼托生的,怎么连馒头也咽不下去了,非得吃甜饽饽、鸡蛋羹才成?!”接着又拍着他瘦小的身体说,“这么贪吃还这么瘦,就不能长点肉么?真是个小馋猫儿!”这时她又用手轻拧了一下孙子的脸蛋边唱歌似的说道,“馋猫,馋狗,馋猫馋狗不上瞟!”
那时候的京东农村,有的中老年妇女在夏日里会同男子一样上身赤裸着,讲究些的就在胸前围了一个肚兜,或是穿一件露着肩臂与肚脐的小白背心,松软的乳房自然地垂在胸前,大家都如此,天经地义,自自然然,谈笑风生。一天中午午睡后,楞呆呆坐在那里的两岁的谢新忽然发现盘腿坐在炕头的玉容奶奶的乳房,虽没有自己妈妈的鼓胀白皙,但依然让他眼睛馋馋地盯看着,玉容奶奶看见了他的痴迷眼神,便微笑着说道,“新哪,新哪,我的亲孙子,馋了吧?!来,来,过来吃奶!”谢新于是真就爬过去,用劲吸吮着奶奶的乳头!令他不解的是,他再怎么用力也吸吮不到那甘甜的奶液,他轮番吸吮着两个乳头,见吸不出奶液,便楞呆呆地看着奶奶,此时的李玉容已经咯咯地笑作一团,几乎笑出了眼泪,她将谢新一把横抱在胸前,边说边亲着两岁孩子的嫩嫩的脸颊!
谢新心里纳闷,怎么奶奶那么爱哼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某幸福,忽而嗨哟,他是人民的大救星!”奶奶在盘腿坐在土炕上纳鞋底的时候,总是依依呀呀地唱这歌,时间长了,谢新也便学会了,他可以和奶奶一起的哼唱了,奶奶本就细小的眼睛于是笑成一条缝!令谢新纳闷的还有,大人们怎么那么爱和他玩拉大锯的游戏,他的双腿被大人的小腿夹住,两只手被大人的手抓住,然后一俯一仰不紧不慢不急不躁的唱说道——
“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接姑娘,请女婿。小外孙子也要去。
今搭棚,明挂彩。羊肉包子往上摆。不吃不吃吃二百!”这样能咯咯笑着玩上半天,并且百玩不厌。
玉容奶奶托了她爹的“福”,被缠了足裹了脚,这样的小脚妇女对于繁重的农活是难以招架的!连自己的身体只能勉强支撑,走起路轻轻摇摆,大风天儿不干出门怕被风吹倒喽!小脚妇女又怎么能像大脚女人似的,与男人一同干重体力活?!所以从小她便以家务活儿为主,做饭、烧水,喂鸡、喂猪,虽然是家务活儿,但一天下来也是累得很了!那个时代的农村又哪里有轻省活儿?而谢新出生之后,李玉容的主要工作就是做饭、带孩子,其余的事情则交由儿媳妇和闺女们打理。那时谁家有个有个婴幼儿使用的儿童车,那带孩子的妇女和使用的孩子都心里美滋滋的,带孩子的妇女可以不用总是抱着、背着孩子从而减少体力支出,而坐在车里的孩子则仿佛坐在河中的小船上,任轻风吹拂,任轻波荡漾,看头上的蓝天与白云,自是别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