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疏影夫人处归来的陆子衿,方下马车,蓦地一道人影闪过,旋即胳膊一沉,被人拽住。
她正欲惊呼之际,却听见来人低声说道:“是我,姐姐。”
抬眸瞧去,眼前之人身着粗布短打与长裤,眉毛粗犷黝黑,嘴唇上还挂着极为夸张的八字胡。
陆子衿过目不忘,一眼便从那滴溜溜的眼眸中认出此人乃是宋承佑。
他如此打扮,自是为掩人耳目,陆子衿往四周张望了一番,见并无他人,赶忙引着人从后门悄然入内。
“究竟发生何事了?” 待走远些,陆子衿方才压低声音询问。
“还能有什么事,近来我那兄长是真要宰了我。”宋承佑苦笑着说道。
在兄长眼中,那些官员落马是否因他放冷箭已然不重要。父皇膝下唯有他们兄弟二人,只要他消失,背后策划之人即便再多手段,太子之位也不会易主。
且这次父皇母后皆无任何举动,想来应是默许了兄长对他的弑杀之举。
“那你还敢出来。”陆子衿嗔怪道。
宋承佑灿烂一笑,自怀中拿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出来,“我听小邓子说你回来了,便赶紧给你送来。”
陆子衿惊愕地接过银票,未曾想他冒险前来只为给自己送银票,更惊讶于竟有如此之多。
“这是多少啊,竟有这么多?”
“十万两。”宋承佑得意地说道。
陆子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看向他。
“琉璃我卖他们一百两一片,一个府邸的窗户装下来需不少,还有马车的琉璃罩,我卖一千两一套。
香皂蚊香我也给你卖到宫里去了。”
陆子衿啪地一下拍在了他的胳膊上,笑嘻嘻道:“你简直就是送财童子呀。”
她指尖迅速点了10张银票递给宋承佑,“这一万两是你的佣金。”
“不用了...姐姐,我饿了。”宋承佑连忙摆手,他拿六成利,即使是后面分出二成,也还有四成,一万两于他而言不过是毛毛雨。
数月未吃到姐姐做的菜,他着实稀罕得紧。
陆子衿便不再坚持,拽了拽他嘴边的胡子,“这是谁给你做的,这么丑。”
宋承佑赶紧用手按了按,“我就得靠这个活命呢。”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灶房,灶间的食材归拢归拢也不少,陆子衿给他做了四菜一汤,有荤有素。
“还是姐姐做的菜好吃。”宋承佑将最后一口汤喝完后,才意犹未尽地放下调羹。
“子衿。”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宋承乾撩袍进屋,此次回京羽墨并未跟来,陆子衿让卜一暂为他的随从,负责他的生活起居,方才卜一回前院时,告知宋承乾小姐回来了,现正在灶房招待二皇子。
宋承乾担忧二皇子带来麻烦殃及陆子衿,便匆忙赶来。他到尚书府后,先生便告知他二皇子近日受太子追杀之事。
宋承佑听到了陌生男子的声音,眼神如鹰般锐利地盯着进来的宋承乾,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从未见过此人,但却觉得极为眼熟。
“君尧哥哥,你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陆子衿迎上前去。
宋承乾温和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扫向宋承佑,眸色一寒,眼底一片清冷凉薄。
此人正是那个毒后的二子。
陆子衿上前将二人分别介绍一番,二人均未有所动作,宋承乾亦未行礼。
良久,宋承佑皮笑肉不笑地对陆子衿说道:“姐姐,我要住在尚书府几日,就与这位宋公子住一个院子吧?”
这二人很明显不和,陆子衿刚要劝说安排其他的客院给他。
“好。”宋承乾沉声应下,示意宋承佑跟上,转身便离开。
宋承乾脚下步伐飞快,似带着火气,宋承佑紧跟其后,很快便进了院中。
突闻后背传来掌风,宋承乾本能侧身闪避,宋承佑见偷袭失败,勾起手指呈鹰爪状,又回手反掏。
宋承乾一掌抵住,手腕转动间卸了他的力道,反手拖住他的小臂,往后一拧。
宋承佑尖叫出声,“疼,疼疼...公子我与你缘分不浅,都姓宋,说不定是同一个祖宗呢。”
他明显感受到拉拽着他胳膊的手一僵,眼珠一转,“也可能是同父异母呢?”
宋承乾闻言,眼眸中迸出狠厉,手下不自觉地用了劲。
宋承佑闷哼一声,胳膊上的骨头仿佛要被碾碎一般,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姐姐知道了,你怎么交代?”
这段时日他被追杀,也意识到有人意在拉太子下马,受益人绝不会是他,他脑洞大开,想到父皇会不会有子嗣在母后的雷霆手段下苟活了下来。
然而,查来查去都无任何的蛛丝马迹。
前些日子,陆子衿与苏长卿的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他派了人去广陵查苏家,发现苏家有个远房孩子被陆家收养,而后改成国姓,一路从县试考上来,此次秋闱更是中了解元。
当时他查宫廷档案时,发现父皇有个叫柔妃的宠妃,正是出自广陵苏家,而且还是用自焚这种惨烈的方式香消玉殒。
宋承乾将手中的胳膊甩开,款步进屋。他对这个二殿下早有耳闻,顽劣无德,不堪大用,比那道貌岸然的太子还要差劲几分。
“你想入主东宫?”
宋承乾眸色沉沉如深潭,阴冷地看向跟上他揉着肩膀的人。
宋承佑打了个寒颤,讪讪道,“我是姐姐阵营的,可以帮你。”
与他一母同胞的兄长,自他记事起,就一直设局害他,让他污了名声,在父皇、母后、夫子面前均失了庇护,当下又铆足劲要取他性命,早已将那点血脉牵连消耗得荡然无存。
宋承乾闻言,冷嗤了一声,一个自身难保的人,竟敢大言不惭地跟他说要帮他。
“你若再聒噪,我就将你的舌头给割了。”
他也不知为何刚刚回应允宋承佑住下来,也许是因这人与毒后有关联,而且又是第一个出现在他的面前。
突然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将人放在眼皮底下,好好折磨一番。
然而那一句“姐姐知道了,你怎么交代?”让他破了防,失了兴致。
他从羽墨处得知,二皇子人后一直认陆子衿是姐姐,而且还颇为维护她。
他突然觉得戏耍宋承佑,没有意思,这人单纯简单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