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应并没有被过多为难,甚至连牢房都是自己单独一间,还有人会送干净的换洗衣服过来,周到得像是进了某间客栈的天字号房,饭菜不仅色香味俱全,还都十分合口,每一次都让他觉得觉得意犹未尽。
安排得如此周到,他便一下子放下心来,看来这想方设法把他弄进来倒不是图他这条命,只看她什么时候再露面了。
第二日晚上方无应睡得迷迷糊糊地便瞧见一身湖蓝色色裙装的谢毓晚蹲在旁边矮桌边上正在开食盒。
不同于她常着红色时的明媚灿烂,这身衣服衬得她娴静清丽得多。
在他看她的时间,谢毓晚已经摆好了一桌菜。
果真又是一顿大餐,他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翻身起来就出个小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
谢毓晚见状想上去扶他一把都被他避开了,被算计了一道,这饭要吃,脸色倒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他不理她,他也就坐旁边等着你先吃饱,难得看到她如此娴静的样子,他倒十分不习惯。
不过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知晓她身份的事情,还要装一装不知情,问些合乎情理的话。
吃的塞满嘴含糊不清问道:“怎么你跟官府关于我的赏金没有谈拢,也被抓进来了,还是受人所托来给我送断头饭。”
谢毓晚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样子答道:“谈什么赏金,你又不是真正的水观潮,你当官府的人傻吗。”
方无应憋屈,这丫头还是想拿他来个偷天换日,“你知道,你还设计抓我?你知不知道戏弄官府是要被问责的。”
方无应一脸委屈地咽下口中的饭菜,桌上剩下的都不想吃了
谢毓晚见对方颇有怨气,只好赔着笑脸给他解释。
“我哪里是抓你,我可是帮你,你不是也想找她吗。你留在我身边不就是为了等她。从我第一天遇到你之后,一直跟踪我的那个人便是你吧。”
谢毓晚这句话自然一下便击中了方无应的心,看来他还是明显低估这丫头。
方无应不回答他,谢毓晚便开始说出自己的猜测。
“你我第一次交手时你应该就看出了什么了,你在怀疑我跟水观潮是否有关系,所以你说的什么误会我跟秦越关系想来讨好我应该真话不多。
你应该费了心才找到我师姐的踪迹,但是容貌不一样,你心中应该有些疑虑。
后来反被我师姐抓了又被我给救了,我给你用药逼问你,你趁机给出了那幅小像就是想看看我会不会闻风而动,从而证实自己的猜测。
但是碍于山上机关和你并不想打扰跟你同样受雇来云城的人,并且宋杭他们二人失踪了,你才不得不留守了许多日等待机会。你口中给你那张小像的人就是林子义吧。”
她是问他,但是语气之中的笃定,显然她早已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不过也是,这云城本就是楚国两大世族谢氏、袁氏的发源地,两族在这片地界上的势力,真想查他们在云城的动作,实在没什么难度。
方无应松了一口气,此时反而放松的多,笑着问道:“我还真的低估了你,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是受人所托前来找人的,这是我们镖局的第一单,价格不菲。可惜确认了身份却带不下来人,宋杭他们还失去了消息。”
谢毓晚对他的坦诚倒有点意外,从腰上摸出一把短剑丢在他面前,“没失踪,在我手里。”
方无应对这事倒有些惊讶,谢毓晚能猜出他的目的是可能的,但是居然这么快便将宋杭他们控制在手中了
看他哑口无言,她心上有些得意,“你们三个人你比较难对付,所以去借了几个人才费了点时间,他们两个倒是没什么难度。”
“知道为什么要把师姐藏在云城,师姐也逃不出云城了吗?在云城,袁家和谢家要藏谁或者杀谁,易如反掌。他们俩应该想帮你,不过是真的经验不足,居然去使银子去打探,想不注意到他们二人都难。”
楚国如今朝堂两大家族袁氏和谢氏均族出自云城,在云城根基深厚不可测,怪不得林家的人始终找不到人
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况当初随口一句竟然把宋杭牵扯进来,不论如何,他当初答应的要保住宋杭,“谢大小姐,为了逃避宋家追杀,是我和林家做了这个交易,我也跟他们说我要找水观潮,其余事项他们都不知道,放了他们二人,我可以任你们处置。”
气氛一下子严肃起来,倒令谢毓晚不适,他只是觉得这人心思太重,倒也没打算拿他如何。
“现在可以说了吧,你的真实身份?”
方无应诚恳答道“江湖人送外号——赤影,至于宋杭是真的,他家逢巨变,他二叔夺权想要铡草除根,他父亲曾有恩于我才将人托付给我,为了顺利带他走,我才跟林家做了交易护他们二人出逃。”
谢毓晚对这个结果还挺震惊的,毕竟江湖上侠盗赤影的名号十分响亮,据说轻功卓绝,没有他偷不来的东西。
想了一会儿不对,他师傅曾经行走江湖,后来也没少给他们讲江湖故事,按他师傅那说法,赤影现在应该是个老头,“你编个像样的吧,我师父行走江湖时就已经有赤影这号人物了,不应该是个老头了吗?”
提及此事,方无应就不得不佩服自己那师傅了。
“因为老头子说他在世时名号没有他师弟响亮,要把名号送给我,让我给他发扬光大。
你师父口中那个赤影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五年前赤影重现江湖就已经是我了,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近五年来赤影干的事情以及盗的东西的去向。”
谢毓晚无语,不愧是行走的江湖,想法是有点意思。
“算了,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收了林家的脏钱,就是你自己倒霉了。”
方无应倒也不在乎“行走江湖,这都不是问题。不过谢姑娘,这水观潮和林家到底什么渊源呀,老头子不爱说闲话,等我入江湖,又没人说了。怎么感觉,林家恨死了水观潮,你师姐时而爱慕林子义,时而又恨毒了他,你跟你师傅也恨死水观潮了呢。”
此时一句话点燃了谢毓晚心中的怒火
“呸,林家和林子义那个伪君子不可同日而语的,师姐习得一身好武艺为玉林山庄家主赏识,可后来却和庄主大哥的私生子林子义生了情,凭着师姐的美言,他也渐渐为玉林山庄接纳,二人接连育有二子不足月便夭亡,第三子出生不过一岁再次夭亡,师姐备受打击失心疯魔,林子义本来利用大于爱,庄主老迈,他开始暴露本性寻花问柳,后来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结果只是师姐疯魔屠了玉林山庄出逃,林子义顺利接下庄主,全江湖追杀师姐。”
“后来师傅偷偷带人回了云城央求爷爷帮忙,自此入了扶幽山,失去踪迹。但师姐神志不清,情破屠庄之事时而记得时而不记得,记得时想要逃出去跟林子义同归于尽,记不得时以为还跟林子义浓情蜜意之时,是师傅要棒打鸳鸯。”
方无应不解问道:“你师父应当医术高超,也查不出为什么你师姐会失控吗?会不会是中了药?”
谢毓晚叹了一口气,“一个人突然失去心智,师父当然也有怀疑,但是就是没有查到什么任何踪迹。我们没有证据解释当初师姐屠庄,所以只能是师姐理亏于玉林山庄,我们就只能藏人却不能理论。林子义个负心伪君子,要是真的被我查到,我就将他千刀万剐。”
谢毓晚义愤填膺,抄起宋杭那把匕首就插在了桌子上,惊得方无应都想躲远点,刚有动作就被谢毓晚一个凌厉眼神定在原地
方无应有些无奈陪着笑脸,“好大的杀气,我就是个拿钱办事,你可别拿我撒气。”
“林子义的脏钱你都拿,拿你撒气你不冤。”
“谢姑娘,话不能这么说,一分钱难死大丈夫,钱又没错。何况我受恩人相托,粉身碎骨也要想办法保住宋公子,而且是你师姐想向他传递消息,他能让我来云城打探就肯定是听到了风声。”
方无应往后缩了缩,表示自己是无辜的,自己不过贪点儿钱罢了
“林家虽只是个江湖山庄,但是也有些能力,颇有些麻烦。所以要找一个机会,让水观潮再次现世,然后公然在世人眼中死去”
方无应看了看左右,又想了想自己那场动静大得深怕别人不知道的抓捕,一脸疑惑地指着自己。
“水观潮,你不会说是我吧?”
谢毓晚很欣慰地点点头,一脸恭喜你猜中了的表情。
“这些年林家的人从未放弃过追杀,师姐也还原不了当初真相。因这些纠葛,因为林家的追杀,师姐这些年几乎被囚禁。真相也许不会有了,但师父或许有一日能治好她,也或许能劝得动她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生活。所以我想彻底了结林家这个麻烦,让他们不要再来找她”
“所以你想做一场轰动的抓捕,那天借人贩子的借口调去那么多人,要让水观潮在众目睽睽下伏法?让她在世人眼中彻底死去?”
“对,这些年林家找来的人,只有你一个摸上了扶幽山见到了她。今日的假死之局,再加上你在林家面前力证,可信度会极高。”
“我被利用,你凭什么觉得我要帮你骗我雇主呢?”
谢晚微微一笑,自然早已想到他可能会不配合,“所以我今日来是想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立下誓约帮我做成此事,让水观潮已死的消息从你嘴里传给林家和江湖,带着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好好地从这里离开,善意劝告,请不要考虑假意应承这种想法。”
她不喜欢仗势欺人,但是一旦应承又违诺,在楚国能付得起让谢家满意的代价的人不多。
“当然,你还有第二个选择……,你死在这里,我答应你不会为难你那两个无辜朋友”
方无应一惊,痛心疾首道:“谢小姐,学习救死扶伤之道,对我这么狠?”
谢毓晚双手一摊,无奈言道:“没办法,要是你像其他人一样只是摸到云城也无所谓,但是你不仅上山了,还见到了师姐,做不了盟友,只有以绝后患。”
有时候太有能力、太努力还真不是个好事。
“够狠”
方无应默默竖了大拇指,这种狠厉果决的作风,不愧是谢家的女儿。
谢毓晚坦然笑笑,如何看法,这些她并不是很在意。
方无应眼下一凛,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殊死一搏,现在就劫持你,你准备怎么办”
谢毓晚并未退让,带点威胁意味的笑着凑到了他眼前,看得方无应头皮发麻。
“你吃了那么多好吃的,就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吗,比如昏昏沉沉,你跟那秦公子在一起的时候他没告诉你,我很喜欢制毒吗,我刚刚炼制的,肠穿肚烂,全身腐烂而死。”
方无应经这么一提醒,是觉得自己在牢里这几日的确昏昏沉沉的,经常半夜大汗淋漓。
“好好的姑娘,怎么那么喜欢吓唬人呢?”,方无应强装镇定说道。
“你不信?”
“不信,谢姑娘人美心善,在世华佗,怎么会炼制那么可怕的毒药呢,而且……”
“而且什么?”
“若是真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为谢姑娘试药,死而无悔。”
方无应最后这句是靠近谢毓晚的时候说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嬉笑的脸,谢毓晚的心忽然就漏了一拍,这人果真生了一张好面皮,与人相处占尽便宜。
她微不可察错开身站了起来向外走,离得远点才觉得冷静些了。
“我看你在这里挺享受的,那就再享受几天,慢慢考虑,考虑好了让他们带话给我。”
“好的,欢迎谢姑娘下次再来巡视,记得来接我。”
谢毓晚试了几次也没完全压制住心里的那股慌乱,丝毫不理会后面还在说话的方无应,自顾自地走了。
走出牢房才想起自己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踌躇了一会儿也不好再回去,只好再关他几天再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