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双唇紧抿,眼里升起一层薄雾,在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绝望的时刻后,突然听到一个男人对她表白,若说心里没有一丝触动,那是假的。
可周砚身死带给她的创伤还并未散去,荣家的凄惨结局还历历在目,竹月受辱,秋灵殒命,这一幕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无法不去痛恨北夷人。
而林夕与北夷又是何种关系呢?
在两国交战期间,他能自由出入,不受约束。他并未投身战场,却还是拿到了出京的通关文书。北夷人在城内胡作非为,却唯独避开了他的府邸。
晚云不得不对他有所怀疑。
但是,她到底该装作糊涂,接受他的示好,以寻求他的庇护呢?还是该追根究底,把他的身份和立场问个清楚?
晚云心中纠结万分。
“你有什么想问的,便直接问吧,在我面前不必有所顾忌。”
林夕一句话把她游移的思绪拉回来。
晚云慌乱一瞬,不知为何,她的所思所想总是轻易被他看穿,让她毫无掩饰的余地。
既如此,那便豁出去了,干脆直白地问出口。
“你是不是投敌了?”她紧张地问道,面色凝重。
林夕瞬间愣住,挑了挑眉,还以为晚云会问出什么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看来她还是这么傻乎乎的,能给他安下的最大罪名仅仅是投敌。
“我并非邺朝人,所以不存在叛国投敌一说。”他淡然答道。
“就算不叫投敌,那你也是投靠了北夷人吧?不然他们为何不敢来你府中造次?你今日在北夷兵面前带走我们,到现在都无人前来要人。”
晚云认为,成烈为了她几乎倾家荡产,不应该轻易放手才对。
林夕笑了笑:“为何我要投靠别人?难道就不能是我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晚云惊了一下:“可......他们凭什么要听你摆布?”
“你就没听过一句俗语,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邺朝皇帝当政时,朝廷三品以上官员我都有结交,每年绫罗绸缎、珠宝金银一箱一箱地奉上,可比他们的俸禄多出十倍,说是我养着这群废物也不为过。我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巴结我还来不及,我又何必去奉承谁?”
晚云无话可说,林夕可以用金钱笼络邺朝大臣,自然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买通北夷的高官。
他只是一个商人,只做有利于他的买卖,至于这京城里谁当皇帝,对他而言并无分别,她没有理由要求他和她一样,心怀国仇家恨,与北夷人为敌。
晚云终于放下戒备,端起桌上的粥,大口吃起来。她越吃越饿,望着满桌的菜肴,肚子咕噜噜直叫。
她提起筷子,正欲去夹菜,就见一个小厮急匆匆跑进来汇报,说门外有一位名唤成烈的兵士,请求进府探望他家娘子。
晚云的手顿在半空中,惊恐地转头看向林夕,她果然猜的没错,成烈并不会轻易放她走。
“怎......怎么办?”晚云突然结巴起来。
林夕想了想:“他买下你花了多少银两?”
“二百两。”
林夕点点头,对小厮道:“你去府库中取一千两银子,送给成烈,让他以后别再过来了。”
小厮领命出去,晚云却心中忐忑不安,害怕得再也吃不下一口,她目光时不时看向门口方向,等着那小厮来回禀结果。
片刻后,小厮果然又来了。
“公子,成烈只收下二百两,其余的银子悉数退还。可他不肯走,还是说想见一见他家娘子。”
“娘子娘子,谁是他娘子?”林夕眉头一蹙,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我去见他。”
他来至会客厅,屏退屋内下人,又关上门窗,才走到成烈跟前,沉声道:“宋晚云是我的人,以后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不许你再称她为娘子。”
成烈一脸委屈的样子,眼里竟憋出些泪花来:“二公子,晚云实在是可怜又娇弱,你可万万不能强迫她。我自知不敢与你争,今日来也是想亲自去劝一劝,让她安心跟了你,别一时想不开,为了我做出什么傻事来......”
“住口。”林夕打断他的话,“你和她才认识一天,你凭什么认为她会为你做傻事?而不是心甘情愿跟着我。”
“我们虽然相识不久,可也算一见钟情,她真心爱慕我,崇拜我,而我也甘愿为她倾尽所有。昨夜我们还许下了一生相伴的诺言,若不是我没本事,护不住她的家人,她也不会受这份委屈。”
林夕气得捏紧了拳头:“除了给你许诺,她还与你做过什么?”
成烈嘟囔道:“仅仅是亲了我一下,其他的还没来得及做。”
他话刚落口,脸上便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头,林夕将他扑倒在地,又接二连三地挥拳相向。
直到林夕打得手指肿胀,出现淤血,成烈鼻青脸肿,牙齿脱落,两个男人之间的恩怨才算一笔勾销。
林夕站起身来,把手上沾染的血渍往衣服上擦了擦,转身开门出去。他走出十来步,突然看见晚云躲在远处的廊亭下,她抱着柱子遮挡身体,脖子又伸得老长,神色紧张地朝这边张望。
二人目光一接触,晚云再也藏不住,慌慌张张跑过来,把林夕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当看到他衣服的血迹,和手上的淤青,晚云的心里防线再一次崩塌,捂住脸伤心地呜咽起来。
“他打你了,是吗?”她心疼地问道。
林夕有些垂头丧气,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他说出第一个谎言,以后就得用无数个谎言来骗她。可他没有选择,如果真相会带给她更多痛苦,他宁愿撒一辈子谎,给她编织一个宁静美好的梦境,让她安乐无忧地过一世。
既然她都可以为了活命,委身于成烈,那为什么不可以跟他呢?
林夕正迟疑着,忽然看见成烈顶着肿如猪头的脸,从屋内走了出来。他一慌乱,一把搂住晚云,将她的头紧紧按在胸口,遮挡住她的视线。
成烈朝这边望了一下,满眼都是酸楚,他抽了抽鼻子,揉揉湿润的眼眶,委屈地离开了林府。
晚云没有抗拒林夕的拥抱,哪怕他此时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她也无法拒绝。因为这个男人不止一次地救过她,而他现在还是她们一家人唯一的依靠。
待成烈消失在视线里,林夕才不舍地放开晚云。
他捧起她的脸,用指腹轻轻抹去她的泪痕,认真道:“宋晚云,以后我来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