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心中有所怀疑,齐耶达也已赶不及回宫验证虚实,南城门外的邺朝大军又一次发起进攻,将士们死伤无数,随时有破城的危险。
他只能交待手下亲信,回宫将清冥殿里的人看好,再请个大夫给她医治,一定不能让她死,因为宋晚云是他最后的筹码,或许还会有大用处,决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她。
林夕独自回到景馨苑,坐在晚云的房间,心里怅然若失。
她昨夜穿过的那件粉色长裙还挂在架子上,几案上的酒菜也还没来得及撤去,他们一同躺过的床榻,还有几根青丝遗落在枕边。
他一根一根拾起,将它们小心拧在一起,再用白帕包好,贴身放进怀里。
“公子,”长风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可汗和几位皇子已准备妥当,护送的侍卫也挑选完毕,现在他们正在更换衣裳,一个时辰后便可出发。你也赶紧收拾收拾,咱们跟着可汗先撤出去。”
林夕走过去,给了长风一个拥抱,拍拍他的肩膀,劝说道:“听我的命令,带着手下的人即刻出发,出城后就地将护卫队解散。这些年你跟着我吃了许多苦,是我对不住你。我现在能给你的就只剩下自由,去过属于你的日子吧,不必再跟着我了。”
长风垂丧着脑袋,心中迷茫一片,他跟随公子从北疆草原来至邺朝,十几年从未分开过,骤然一下说要各奔东西,他实在接受不了。
“他们可以走,但我必须留下陪你。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宋晚云,要等她出城的消息,我跟你一起等着便是。我没有家,也没有亲人,根本无处可去,所以你别妄想撇下我,不管生死我都要与你站在一起。”
长风态度坚定,在心里暗暗下决心,哪怕公子硬要赶他走,他也绝不离开,大不了偷偷留下,躲在暗处保护。
林夕只是不想连累大家,对同他一起长大亲如兄弟的长风,自然也是舍不得的,既然长风如此一说,他也就不再勉强,只让长风去将手底下那群人安顿妥当,想要离去的给足安家费,愿意留下的全部汇集到景馨苑听候命令。
如果顺利,晚云她们明日应该可以抵达三合庄,周穆见到人平安归去后,必定会发起大规模进攻,林夕打算等到那时再离去。他冒着风险多留两日,就是怕晚云会出什么意外,担心她折返回来,他又不在了。
只有确定她已回到周穆身边,他才敢放心离开。
密道内的几个人,已经连续跑了一整日,即使夜里两个孩子困顿不堪,他们也没有停下来歇息,何淼将周念用布条捆在背上,怀里抱着小南嫣,咬牙坚持着,只有在沿途看到水袋和食物时,他们才会稍作停留,坐下来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苏梅兰追赶上来时,何淼他们已走出很远,她告诉何淼和周夫人,晚云见到林夕后,临时改了主意不肯跟她走,而是选择和林夕双宿双飞逃去北疆。
何淼心存疑惑,周夫人也不相信晚云能丢下念儿不管,周念更是哭闹不止,非要回去和爹爹娘亲在一起。
相持之下,何淼只得狠下心,强行抱起周念继续往前走,现在这个时候回去,只能是死路一条,不管晚云是不是真的另有选择,他们这群人都不可能再折返,他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至少先把苏梅兰和周夫人带出去,交到周穆手中,才算不负所托。
至于晚云,有林夕保护着,倒也无需担忧太多。
他们就这样一路奔逃,分不清白天黑夜,在漆黑悠长的密道里前行,直到第三日,走着走着狭小的密道忽然变得越来越宽,几个人喜不自胜,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往前又走了大约一刻钟,左右两侧的壁岩突然摸不着了,何淼赶紧把孩子放地上,掏出火折子点燃一看,他们已经站在一处空旷开阔的石室内。
到了,他们终于走到密道出口了!
何淼没有半分犹豫,果断走到左侧第三盏烛台旁,转动下面的开关,石门缓缓移向侧旁,苏梅兰第一个冲出去,周夫人紧随其后,何淼牵起两个孩子也跟着出门。
为防止后有追兵,何淼又按照林夕吩咐,按下外侧的机关,触发翘板升起,将石门牢牢抵住。
忽然从黑暗的密道里走出来,他们几人被外面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即使看不清周遭环境,可钻入鼻息的丝丝凉意在告诉他们,已经自由了,他们终于活着逃出了那座牢笼。
武阳正在三合庄等得心烦意乱,早就想回去同将军一起上战场,无奈密道出口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他不敢擅自违抗周穆的命令,只得耐住性子,相信周穆的判断,等着林夕履行约定,放夫人她们回来。
每多等一日,他的希望便少一分,本以为他们又是被林夕欺骗,以此借口来拖延攻城时间,他都已经打算放弃等待,准备赶回南城门向周穆汇报他的猜想,谁料出门之际,正好碰到士兵来回禀,说将军的母亲和夫人从密道出来了。
武阳急忙赶去见面,按照周穆的交待,他只要确定将军的家眷平安无恙,需立即在三合庄发出信号弹,周穆那边一收到消息,便马上发动攻城,绝不给北夷军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当士兵们将人带回三合庄时,武阳愣住了:“怎么少了一个人?二奶奶呢?”
苏梅兰不停抹泪,伤心抽泣道:“晚云不肯跟我们走,她心里装着林夕,宁愿抛下家人和孩子,也要陪在那个男人身边。”
武阳一听,顿时怒不可遏,他早就看出宋晚云有叛国之心,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狠心,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要了。
虽然心中憎恨晚云,可武阳还是有所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将军呢?
苏梅兰看出他的为难之处,以退为进,故意把话反着说:“我看晚云未出城的消息,还是得尽快通知周穆。省得他误以为我们都回来了,再没有后顾之忧,便急着去攻城。他一向看重晚云,待她亲厚,知晓她还在敌军阵营,必然会再等一段时日,待想办法救出晚云,再发动攻势。”
武阳哪里还肯等,在三合庄憋屈这么久,他恨不得今日就跟随将军出征,一举拿下京城,再拖下去只会贻误战机,导致军心不稳,且军需消耗又大,说不定将军还会为此受皇上责骂。
“既然宋晚云自己不想出城,那我们还等什么?十万大军不可能为她一个人停留,大家早已迫不及待要与北夷军决一死战,没人愿意再等下去。”他口中喃喃道。
武阳用诸多理由来说服自己,最终选择下达命令,释放信号弹向将军报平安,然后带着手下众人,即刻骑马赶回南城门参战。
周穆看到从三合庄传递来的讯息,担忧多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他穿上铠甲走出帅帐,骑马绕军营跑了一圈,亲自把攻城的命令传递到每一个将士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