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光没说话。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认同人分三六九等,所以对宫人侍婢向来宽容,平日相处也在尽量拿捏分寸。
可锦书方才的表现犹如当头棒喝。
不是说锦书没有质疑和看轻别人的权利,而是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
部族王女出身的高位嫔妃,她一个小宫女对人家嗤之以鼻,这不是取死之道是什么?
万一在外面也这样轻狂,谁又护得住她?
她叹口气:“你是我带来安国的,我不能将你带回去了,但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以前你多谨慎的一个人,今日却表现成这样……锦书,你要好好反思,若日后不改,我便送你出宫回夏国。”
话说的很绝。
要求锦书反思的时候,她自己也在反思。
她常被人称道御下有方,但今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可见一样米养百样人,与人相处的学问真不是那么容易琢磨。
“娘娘,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就是觉得皇上喜欢娘娘,冉修仪那样,我总觉得她抢了您的……所以才……”
“你要知道,皇上他不属于任何人。后宫里都是他的女人,只有他挑拣别人的份儿。冉修仪被选中,那也不是她的错。何况我只是个妃妾,怎么敢要求皇上忠诚?”苏和光终于狠下心,将往日不说的话掰开揉碎了讲给她听。
锦书红肿的眼睛瞬间圆睁:“可……不该是这样啊,皇上那么喜欢您……”
苏和光冷笑一声:“他纳我入宫,赏赐些衣裳首饰就叫喜欢了?那喜欢还真廉价!”
锦书毕竟还小,又是土生土长的古人,这些话对她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你去那辆车上,用冷水敷敷眼睛。我的话你好好记在心上,反思结果我明日要过问。”
把人遣走后,苏和光靠着车壁发呆。
是她把锦书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她都敢俯视其他嫔妃。也是经历的后宫毒打太少,她竟然以为皇帝和嫔妃之间有喜欢这种感情。
不知不觉间就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人摇醒的。
绿萼小心翼翼觑她神色,见她面无怒容,才暗暗舒了口气。
“娘娘,咱们到了。”
苏和光眨眨眼睛,借着掀开的车帘朝外看去。
外面一片漆黑,不远处就是巍峨群山,宫殿群掩映在山间,幽幽的烛光从不远处的山道上下来。
“这就到了?”
“是呢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进去了,来接咱们的人也到了,行宫里马车不便通行,要下来换轿辇。”绿萼扶着她下了马车。
几个太监掌着灯,引她上了轿辇。
从行宫大门进去,是一个平坦开阔的广场,再穿过几重宫门,就变成了山路。
初夏夜十分凉爽,风里传来蝉鸣,悦耳动听。
“娘娘,皇后娘娘口谕,说是旅途劳顿,明日早上的请安免了。”绿萼跟在辇旁回禀。
“知道了。”苏和光打个大大的哈欠。
山道难行,走了约两刻钟轿辇才停下。
掌事太监领着一群宫人等在梦溪轩,一见人来立马跪下行礼。
苏和光下辇叫了起,又打量了几眼门楣。
“娘娘一路辛苦,请进去休息。”掌事太监殷勤道。
“你……”
“奴婢张旺,是梦溪轩的掌事太监。里头备好了热水,娘娘要沐浴也是便宜的,晚膳也已经备妥。”
苏和光点点头,往里走去:“你倒是个妥帖的。”
“娘娘谬赞了,奴婢实不敢当。”张旺愈发恭谨。
他打听过,这位昭仪娘娘出身不俗,盛宠在身。
梦溪轩在半山腰,除了皇上的乾清殿,皇后的坤宁殿,这里是最好的住所。
轩内佳木葱茏,奇花灼灼。一带清流从花木间曲折流泻而出,其声淙淙。
再进数步,到了庭院深处。雕梁画栋隐于假山树影间。
苏和光赞道:“好个所在!”
张旺将人引进屋内:“梦溪轩临水,又多植花木,少不了蚊虫,奴婢提前用艾草熏过,娘娘只管放心住。”
他是个聪明人,做过的好事讲在明面上,人家才能记他的好。
苏和光果然高兴:“你有心了。”
绿萼自袖中摸出一个荷包,上前塞给张旺:“有劳公公。”
张旺喜得见牙不见眼:“天色不早,奴婢告退了,咱们就在二门候着,娘娘有事只管传唤。”
苏和光点头,叫人退下。
眼睛红彤彤的锦书默默上前,将轩子里外检查一遍,没见什么有害的东西才敢扶主子去榻上坐。
“娘娘先传膳还是先沐浴?”绿萼小心询问。
“先沐浴吧。”
待收拾停当,草草用了膳便睡下不提。
次日,苏和光是被一阵鸟鸣唤醒的。
她撩开纱帐,仔细回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行宫。
“来人。”
锦书和绿萼捧着清水巾帕进来。
“什么时辰了?”
这一觉睡得实在舒服,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回娘娘的话,辰时末,都快要用午膳了。”是锦书回话,她今天格外小心。
苏和光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又问:“可还有别的事?”
二人都道没有。
洗漱打扮过,提膳的人也回来了。
行宫在山里,靠山吃山,膳食多是些野味,鹿、獐子什么的都有,吃得还算满意。
用过午膳,碧霄进来将他打听的事说了。
“娘娘,皇上和皇后按制分别住在乾清坤宁二殿,薛昭媛带二公主住在冷翠轩,冉修仪住畅风轩,柳美人和赵御女同住露凝轩。”
苏和光点头,又问:“冉修仪昨夜在乾清殿?”
她一路睡着,最后见的就是冉修仪上了皇上车驾。
“是。”
苏和光刚想叫他出去,又想起别的:“你将张旺叫进来。”
碧霄领命出去。
张旺是个人精,只是当初得罪了管事,被分到行宫来,如今伺候得宠的娘娘,他怎会不上赶着?
“奴婢给昭仪娘娘请安。”
苏和光叫起,笑道:“本宫初来乍到,多少事不清楚,还要张公公多指点我身边的人。”
一个地方就有一个小团体,行宫天高皇帝远,留守的宫人自然也分不同团体,打听清楚才能自保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