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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八时区时间2012年7月27日,俄罗斯,巴列伊市,地下拳场。

拳场下注已经结束,比赛马上开始。九成以上的人押戴维斯赢。

许静波有一定的手段,加上其他因素,所以她能带纪无华这种高中生来这里打拳。这个拳场排名前十的拳手中,中国人只有一个,此人正是纪无华。纪无华一手太极拳神鬼莫测,其身法驰名于俄罗斯东南地区所有地下拳场。

站在一起时,戴维斯能比纪无华高出一个头,其身体宽厚程度也远在纪无华之上。比赛开始后,戴维斯迅速与纪无华拉开距离;纪无华也迅速向后退步,直到退无可退。

对纪无华来说,与对手拉开距离更有利于他用出飞膝。蓄力之后,纪无华用力蹬地;向前冲了两步,纪无华拧身亮出了拳头。此时距戴维斯大约三米,擂台足够大,纪无华觉得再大些会更好。

戴维斯缩起头,他两拳防护在头颅前方。标准的西拳防守,纪无华想,看似无懈可击。

纪无华立即收拳,拧身亮拳是假动作,对手已经上当,假动作就再无必要维持了。纪无华一跃而起,他感觉自己仿佛是被大力吊起来的。纪无华上半身极尽后仰,双膝破风飞翔。戴维斯差点看呆,但他一步不退,他继续用手肘防守。纪无华飞击成功,他的膝盖重重顶在了戴维斯胸膛上,双膝有点热但不酸不痛。纪无华松了一口气,瞬间落地站稳后,他整个身体绷得笔直。

在许静波看来,如果这时有点风,风再吹起纪无华的白袍,那纪无华就真的很有侠士风范了——白衣猎猎,挺拔如松。

戴维斯则远没有纪无华潇洒。被纪无华一个飞膝顶中,许静波觉得戴维斯的胸口仿佛烂开了两个洞;疼痛扩散应该是必然的,他整个身躯也止不住地后退。在不受控制的状态下,戴维斯的双脚逐渐离开了擂台。擂台的绳子拦了拦戴维斯,但他那身躯惯性太大,绳子倒像是助力了一把,他直接倒栽出了擂台。

许静波简直开心到了发疯的地步。观众们同样沸腾不已,有人忍不住模仿纪无华的动作,模仿毫无意义且未见成效,好几个模仿者直接被保安拖走了。

纪无华明白自己的力量完全盖过了戴维斯,即使通过外表看不出来。就自我发明的“底力”概念而言,纪无华认为自己是可以肆意殴打戴维斯的,就像殴打一个巨大的稻草人一样。虽然在这场比赛中掉落场外不算输,但纪无华觉得自己已经赢了。

但纪无华心中始终有个疑点:戴维斯的拳头似乎有问题——有只拳头很明显握不紧。不知其他人有没有注意到,但纪无华早就注意到了,看似指头关节有问题,看似拳心握有某种东西……总之,那不是一个拳手全力以赴的握拳姿势。

纪无华一个后空翻,上半身躲开对手的勾拳后,他两脚先后踢中了对手下颌。闪避拳头和反击敌人的目的同时达到,这不在纪无华的预料之外,但纪无华不大爱用这样的招式,因为炫技色彩较重。没有想象中那样热烈的喝彩,在相当吵闹的场内环境中,纪无华稍稍有点失落。在观众看来也许华而不实吧,纪无华想。

纪无华轻轻偏头扫视,许静波正坐在高层看台,那是整个拳场最安全的位置,拳手的老板们几乎全部坐在那里,那片区域与其余地方是完全割裂开的,不仅有坚韧厚重的钢铁栅栏作为防护,更有足够数量的保镖把守。纪无华清楚这种地下拳场是违法的,在俄罗斯后贝加尔边疆区,这种赌博性质的活动只能暗暗进行。来这里的观众大多是黑拳爱好者,也有些是服刑期间表现“突出”的罪犯——纪无华从许静波那里听到过——监狱是出好拳手的宝地,不少有潜力的罪犯会被带到地下拳场观摩,一个优秀的监狱拳手的发掘能为典狱长带去极其丰厚的利润。

“这就是咱们中国人的武术,内力是不是?”许静波哼哼着说话,她旁边的女翻译不断点头。

戴维斯躺在地上一直不肯起来;但在起来的瞬间,他好像发了疯——裁判还没喊开始,他就朝纪无华扑了上去。

左勾、右勾、上直、下直,每一拳都在纪无华耳边划起了风声。纪无华一开始还闪了几下,但之后觉得没有必要,就一个大马步扎在了地上。纪无华两手掌勾变换,族传的太极二十四式被悉数拆分,腿法是稳固不变的,手法是如同虚幻的。对纪无华来说,戴维斯力量太小、下盘太虚、拳路太直、动作太慢,力量、下盘、拳路、动作都是戴维斯引以为傲的优势,但在纪无华看来尽是破绽。纪无华两脚不动,他主动放弃了闪避与进攻,他选择了防守与反打。防守的结果是滴汗不出,纪无华的汗;反打的结果是血溅白衣,戴维斯的血。

纪无华专注享受每一回合,就像之前的无数场打斗一样,对手都是极其难得的智能肉桩。打到后面,纪无华慢慢闭上了双眼,他仅凭双耳听风应对一切。

“这就是境界很高很高的太极拳吧,真好看真好看。”许静波连连鼓掌,掌声很轻速度很快,在女翻译看来她仿佛在保持合十手势。女翻译没少看纪无华的比赛,她说了一长串话。许静波听不懂俄语,她扭头问:“你怎么不说中文啊?你在说什么?”

“咱们国家充满神秘的奇迹。”

许静波点头微笑,她努力伸展手臂。比赛开始后女翻译就一直站在旁边,拍了拍女翻译的侧腰以示慰劳,许静波说:“那肯定的啊。”

享受很快就要结束了,因为戴维斯的拳力越来越弱了。纪无华并不想很快就累垮对手,好歹是号称“黑拳杀手”的拳手,多打一刻就多一分收获。到了这个时候,纪无华隐隐觉得——打败卡尔然后登顶俄罗斯黑拳界已经指日可待了。

比赛进行到现在,周围的老板们都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许静波一直都在偷偷观察他们。他们在纪无华身上输的钱已经不少了,这次有戴维斯这种拳手镇场,他们一致看好这个美国人,因此在他身上下了不小的注。问题是,现在的比赛形势完全与他们的愿景相违背——戴维斯满脸是血地横冲乱撞,纪无华则稳如精致从容的斗牛士。亢奋的观众们绝大多数都不是中国人,他们的血液中深植着野蛮力量的基因,对纪无华那种飘逸的打法,他们一边敷衍认同一边又希望他被打败,被力量粗大的白人彻底打败。

纪无华睁开了眼睛,移动两脚对打片刻后,他叫了暂停。观众们立即欢呼了起来,纪无华知道他们是在为戴维斯欢呼。

虽然是意想不到的情况,但与支持戴维斯的多数老板想的一样,观众们纷纷相信:纪无华的太极拳再厉害也只能防守,戴维斯的进攻取得了胜利;通过角斗士风范十足的血战,大力士戴维斯换来了纪无华的叫停。

许静波和教练不大了解其他观众的想法,但他们了解一个事实:纪无华叫停只是为了延长比赛时间,要说纪无华撑不住,那完全是自己骗自己。

许静波提前花钱修改了比赛规则,为纪无华。按照本场比赛的规则,整场比赛中,每位拳手只有两次叫停的机会。满脸是血的戴维斯突然愣住了,他直打出去的拳头来不及收回,被纪无华“啪”地一声反打了回去。

纪无华带着话走下了擂台:“休息十分钟。”

坐在许静波旁边的白发白人松了一口气,点上一支烟后,他说了一句英语。许静波身后的翻译低头在许静波耳边翻译:“摩尔说纪无华撑不住了。”

许静波摸了摸耳垂的金坠说:“卡尔才有可能让他撑不住。”

听过翻译的复述,摩尔沉默了一阵,粗粗出了一口气后,他一把扔掉了手中的烟头,底下一个光头被烫了一下后立即捂头大吼。

“摩尔先生,戴维斯虽然厉害,但他真不是纪无华的对手,你们应该把赌注压到卡尔身上。”许静波说。

听翻译说完后,摩尔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起身离开了。临走时,摩尔扔给了许静波一句话:俄罗斯的地下拳王不可能是东亚人。

摩尔不是戴维斯的老板,但他一向是输赢的风向标,他一离开,其他老板都知道戴维斯必定要输,所以他们也大多在短时间里离开了。

比赛进行至此,看到观众们还在狂热期待接下来的打斗,胸有成竹的许静波开始连打哈欠。

“瞧不起咱们,那不就得输钱么。”许静波自言自语。

“等比赛完了你就去准备回国的事情,纪无华打完这一场就走。”许静波对旁边的翻译说。

纪无华在场下休息,他问旁边的教练:“这个人的力量比起卡尔来怎样?”

“卡尔的搏斗技巧肯定强过他,但差距没多么悬殊。”教练停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说话,“两人的凶残程度差距很大,戴维斯会一下一下打死对手,卡尔却不会,卡尔这个拳王至今没有场上杀人记录。如果今天能够顺利打赢戴维斯,接下来的比赛就没多大压力了,起码没什么生存压力。”

纪无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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