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两个大眼睛姑娘不停偷笑,她们一有机会就偷看纪无华,许静波像防贼一样监视她们。许静波想,两个姑娘的长相不比她差多少,即使隔着宽大的护士装,她们紧实而又饱满的曲线依旧毕现无遗……最令许静波难以忍受的还是两个姑娘的个子——她们都很高,几乎比她高了半个头。而就是这半个头的差距,拉开了她和她们的穿衣差距;在许静波看来,个儿高的女孩子,只要身材不是太胖或者太瘦,怎么穿衣服都是好看的。
想到这里,许静波撇了撇嘴,她在心里说:“穿着衣服算什么,不穿衣服你们肯定不如我。”
纪无华忽然看向病房门口,接着他下了病床站了起来;纪无华听力出众,许静波猜测院长来了。大约两分钟后,一个中年医生最先进来,他身后跟了近十名医生护士,原本还算宽敞的病房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领头的中年医生先是和老徐握手,接着又和许静波、纪无华握手。许静波早就看过医院的医师介绍,她知道这个院长姓张,是雍凉陇西人。张院长和三人握手时,一旁的护士长一脸严肃地介绍:“这是我们院长。”
张院长戴一副眼镜,头发乌黑而浓密,他的皮肤很白,纪无华看他像个白面书生。握手时纪无华对他笑了一下,院长同时回以微笑。
和纪无华交流过大致情况后,院长拿出了纪无华的各项检查结果单,他逐一指点上面的结果,他跟纪无华解释了大半天。听院长解释完,许静波小心翼翼地问:“张院长,您的意思是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吗?”
院长点了点头,他同时扶了扶眼镜说:“甚至可以说,他没有丝毫受过伤的痕迹。”
老徐瞬间坐倒在床上,他的额角流出了细密的汗珠:“活了大半辈子,这种事还是头一回遇到。”
许静波快速扫了纪无华一眼,见他也是一脸茫然无措;她又看张院长身后的一帮人,他们几乎各个神情肃然,俨然一副看待骗子的样子。
“院……院长……”许静波吞吞吐吐,“他,额,他确实,确实是受过伤的,而且伤得很重很重,我们亲眼所见的……”
院长点了点头,他说:“很少有人故意制造伤口然后来我们医院进行欺诈的。”
“欺……欺诈?”许静波的声调瞬间提高,她伸出手指,指尖差点点到院长额头上,“你当我们是什么人?欺诈你们?欺诈你们什么?钱?”
护士长立即上前挡下许静波的手,她脸上依旧一副严肃表情:“麻烦您冷静点,我们院长并不是这个意思。”
许静波早就看这个护士长不顺眼了,借着机会,她用手指指着护士长瞪大眼睛说:“我们九死一生来看病,你们检查不出什么也就算了,现在还扯什么欺诈。我们不是没良心的医闹,欺诈个……”许静波呲牙止住了,她没有说出脏字儿。
纪无华既没有阻拦许静波也没有帮着许静波说话。在他心里,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弄明白自己的伤:自己明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早就做好了下半辈子瘫痪的心理准备;戴维斯的刀刃确实割断了自己的脊椎,那痛觉现在都还在身上不时游走;可是这里的院长,这个全省甚至是全西北最有资历的医生竟然怀疑自己没受过伤,各种仪器的检查结果也如铁证一般捏在院长的手中。纪无华无话可说,他不知道自己这事儿究竟是好是坏。
就在许静波和护士长吵得不可开交时,纪无华向前迈了半步,他看了许静波一眼然后冲她点了点头,许静波立即安静了下来。
“张院长,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好的,你尽管问。”
纪无华问:“人的脊柱有没有可能被刀刃切断?”
张院长扶了扶眼镜,他说:“脊柱能否被刀刃切断?得看具体情况。”
纪无华轻轻“哦”了一声,他继续说:“刀刃很薄,很小,最多有五厘米的长度。”
张院长说:“你是说,你被这种刀片直接切开了脊柱?”
许静波听到院长身后响起了“扑哧”的笑声。她忍不住大喊:“你们这帮坏蛋,这有什么好笑的?”话音落下,笑声更大了。
张院长回头看了一眼,笑声立即止住了。他转过头压了压手示意许静波冷静,他说:“你先不要激动,我个人是相信你们的。”
许静波睁大了眼睛,她想立即抱住院长的胳膊,她上半身前倾说:“呀,您怎么不早说呀,谢谢院长。”
张院长点了点头,他问纪无华:“能否详细说明下当时的情况?”
纪无华皱了皱眉,许静波看在眼里,她心里想:“纪无华就这个习惯不好,喜欢皱眉,像个小老头。”
正想着时,许静波察觉到纪无华在看她,呆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后,她说:“院长,在这儿有点不方便……”
院长呵呵一笑,他说:“那好,半小时后,你们来我办公室,我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说法。”
许静波连连点头,纪无华觉得她像极了小哈巴狗。许静波说:“谢谢院长,谢谢!……”
当初和签订合同时,许静波就告诉过纪无华:任何情况下,若主雇双方没有达成一致意见,有关黑拳的事情就绝不能向无关人等泄露半分。原因很简单——在祖国这边,打黑拳形同犯罪,刻意说给别人听简直就是脑子有病。
院长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丽正好进来了。
看到丽进来的瞬间,许静波立即快速小跑了上去,她对院长说:“张院长,我家病号的伤病证明来啦!”
张院长忽然停住了,他“哦”了一声之后说:“让我看一看。”
许静波对丽使了个眼色,丽会意,从挎包里一阵摸索后,她拿出了两张折叠的票纸。
院长接过伤病证明,好几个医生也凑上来看。院长看了一会儿,又给周围的医生们挨个看过了,众医生这才纷纷点头,最后张院长说:“虽然是俄文,但有盖章。我相信你们说的,病人情况属实;但他这种情况极其罕见,我们现在要开会专门讨论病人的这种情况。一小时后,请准时来顶层的会议室。”
许静波嘴巴微张,她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张院长。呆了片刻,许静波低下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她心里想:那两张证明的威力实在太大了,虽然看上去有些皱巴了。
院长一行人走完后,许静波才慢慢滑到丽身旁说:“丽姐,多谢你啦。”
丽转头看许静波,她没有立即说话。许静波仍然穿着宽大的运动裤,身上还不时散发出药膏味儿。想到许静波在俄罗斯的遭遇,丽将头扭到一边说:“这事儿你得给我加报酬。”
许静波哈哈一笑,她拍了拍丽的肩膀说:“我给你额外加半年的奖金,你这次干得太漂亮啦。对了,你是怎么逃离俄罗斯的?没事吧?”
丽摇了摇头说:“有点费劲,但是……”
丽忽然不说话了——许静波变了——她切实感觉到了。许静波的心里一定极度缺乏安全感,丽能察觉到——刚刚进入病房时,许静波看自己的眼神如同看救星一样;在以前,许静波可从来都是傲气满满的。丽这时攥紧了拳头。尽管许静波是老板,但丽细细回想,这个姑娘从未拿谁当过下属——老徐也好,她自己也好,纪无华就更不用说了;办事从来都是同吃同住,没有一点点待遇上的差别,没有斥责,没有喝骂,让人略不舒服的顶多只有她假装成熟的那种眼神,那种渴望得到认可、渴望受到夸赞的眼神。
“丽姐,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在俄罗斯……”
还没等许静波说完,丽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丽盯着纪无华说话:“纪无华,你现在完全没事了是吗?”
纪无华正奇怪为什么丽会有他的伤病证明。听许静波的话,丽是为他们殿后的人,是这次俄罗斯横祸的终结者;这个翻译平时话不多,面部表情单一,多少有些不近人情,没想到她竟有这么大的本事,没想到她竟能从地头蛇的地盘全身而退。难道只是掌握外语的好处?
“应该没事了,检查过了都。”被丽一问,纪无华心里有点不自信了。
“那就回俄罗斯,打死戴维斯。”丽说。
“不可以,坚决不可以!”许静波站在纪无华和丽之间,“纪无华不能再干这一行了,坚决不能再干了!”
丽别过了头,她紧抿嘴唇、下颚抖动。
“为什么要回去?为什么要打死戴维斯?”纪无华紧仔细观察丽和许静波的眼神脸色——他觉察到了丽的异常,他更觉察到了许静波的异常。
许静波竟然坚决不让自己打拳了?纪无华心里很是疑惑,即使这次吃了很大的亏,但事情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许静波的性格是“有仇必报,睚眦必究”,伤好了就一定要返回拳场的,伤好了就一定要洗刷耻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