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里的意味不明,阿璀听出了些许,但却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叹。
“太医昨日往春和宫报过,说是孩子情况稳定,怎么今日没见?”阿璀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孩子,遂问。
“方才吃了奶,在偏殿睡着呢。殿下若想看,我让人抱过来。”卢月筱说完,侧着身子欲唤宫人。
阿璀忙拦住她:“既睡着便莫要抱来了,若吵醒了对孩子不好,回头我再来薰风殿看吧。”
卢月筱听言,也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叫人去抱孩子。
“这孩子太弱了些,每每瞧着他连哭声都那样细弱的模样,我便忍不住地心疼……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不住他,没给他一个好身体。”卢月筱微微侧首看向阿璀,继续道,“这两天太医院的太医们来了好几拨,都说这孩子先天太弱,又经生产不畅,比寻常孩子弱了太多,反应也不如寻常孩子灵敏。太医院的太医们自然都是杏林翘楚,他们虽也说好生养着,或许后天也能将先天的不足补回来,但是……总还是想再寻些更好的大夫给他看看。”
“我听说公主的耳疾……如今已经渐有好转,是医圣张谧张先生治好的。”目光中有些许恳求之色,“张医圣医术超绝,名动天下,想来或许也有旁的办法吧。我想请殿下帮忙请张医圣来给我儿瞧一瞧……”
阿璀有些不明白,既然太医都已经说了先天的不足,靠后天长期调养着,并不会有什么大碍,卢月筱为何执着于再找旁的大夫来看。
不过也只当她尤其看重这第一个孩子,难免着紧些,遂道:“张先生近来不在金陵,据说是往附近州县采药去了,不过约莫也快回来了,我让人去看看,等张先生回京来,便请他进宫来给小皇子瞧一瞧。”
卢月筱听她应下,松了口气:“劳烦殿下了。我也是……”
阿璀笑着打断他,劝慰道:“夫人不必说这些话,这孩子毕竟是陛下第一子,也是我的侄子,我自然也是希望他能身体康健的。况且如今陛下不在京中,许多事当然是我该看顾夫人的。”
卢月筱微微沉默,也不知是精神不济,还是其他原因,好一会儿没有再说话。
阿璀遂转了话题:“夫人没想着给小皇子起个名字吗?”
卢月筱听言有些踌躇:“起名这件事,还是得陛下来吧,我说了也不算。”
阿璀却道:“陛下约莫还有几个月才能回来呢,夫人不如先起个小名。”
说及此,卢月筱似乎有了些精神,朝榻上蚊幌看了看,示意阿璀也看过去,微微一笑,道:“前两日刚醒来,第一眼瞧见蚊幌上的八吉祥纹样,恰又听到孩子微弱的哭声。我便想着,不如叫他‘八宝奴’吧。也不求他往后如何,只希望他以后平安吉祥幸福如意便好了。”
“这小名好,亲近人叫着正合适。”阿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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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几日,自张宿处知道张谧已经回京,阿璀便请了张谧进宫来,专门往薰风殿去了一遭。
皇后这些时日,虽说交代宫中对薰风殿一应用度再加三成,不可怠慢,但她却未再往薰风殿去过一次。
不过既然是从外面延请的大夫,既然要进后宫来,自然也该先报予皇后处的。
徐萤知道是阿璀请过来的大夫,也没多说什么。
阿璀因还有要事处理,只叫黄栌带着张谧去薰风殿,她自己并没有过去。
她原以为卢月筱要让张谧为八宝奴看一看,只是想再安安心,或者是想看看能不能有旁的方法治治八宝奴的不足之症。
然而午后阿璀才吃了午食,也没空小憩,正准备看看新送来的文书。
黄栌却已经回来,至内殿来禀:“张先生已看完诊从薰风殿回来了。”
阿璀也未抬头,此时心思全在手上文书的内容上面,只道:“大约也没什么大问题吧?按制归档便好。今日辛苦张先生了,你代我好生送送张先生。”
黄栌见她忙碌,有些犹豫,虽不想打扰,但还是道:“张先生正在外殿,请见殿下。”
“张先生说有话想单独与殿下说。”黄栌又补充了一句。
阿璀抬起头,有些疑惑。
这位张医圣一向心思只在医学一道,他这样的人有时候太过沉溺于自己所追寻的世界,在旁人眼中虽是仙风道骨之气度,但许多时候也觉得过于离俗冷淡了些。
他来给阿璀治耳疾的这大半年,也就是个尽职尽责的医者,虽然知道阿璀与关渡的关系,但除了与她耳疾相关之事,其他一概不会提一句。
就连他与关渡这样多年的旧友,据阿璀从关渡处所知,他们之间如今的偶尔见面,好像也只谈从前和医术,丝毫也不会涉及其他。
而此时他主动求见,阿璀下意识便猜测,或许薰风殿那边那孩子的情况,并不如先前所说。
也是不太放心的下,她遂搁下手中文书,起身:“先生在外殿?”
“是。”黄栌道。
阿璀遂往外殿去,原本端坐在席的张谧见她过来,正欲起身相迎。
阿璀忙快走两步,上前扶住张谧:“先生安坐,不必起身。”
张谧一向炯澈的目光中有些许犹疑不定,连神情中也多肃然。
“殿下这两日听声如何?是否比前几日更清楚些了?”他开口间,还是如往常给阿璀问诊一般。
“大约日日都有好转,只是变化之细微也难察觉得到。不过今日晨起,听得殿外檐铃声,比一个月前刚恢复的那日,明显地清脆了许多。”阿璀笑答。
又很了然地朝黄栌使了个眼色,让黄栌带走殿中所有使女宫人,只留了槐娘在侧。
直到屋内只剩下她们三人,阿璀才又问张谧:“先生想与我说什么?莫非薰风殿小皇子有什么异常?”
“公主殿下请草民为薰风殿看诊,无论结果如何,草民总该来向殿下复命。”张谧正色道,“但我也无意卷入宫廷纷争,有些事实也只敢与殿下说。请殿下看在草民为殿下治好耳疾的份上,看在怀阙先生的面子上,且为我张家留一条抽身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