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修修补补或另起炉灶
夜幕深沉,点点篝火散落在高句丽王宫附近,这座昔日门可罗雀的王宫近日反倒平添了几分人气,但高宝藏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以前虽说算是被幽禁在王宫之中,好歹还保留了名分,即便前几日被唐人攻陷了,那唐军老帅也是秋毫无犯,给足了王室该有的尊重。
可今日就不同了,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个野小子,丝毫不讲体面的将堂堂高句丽宝藏王驱逐出王宫,随便打发了五贯钱就把他当垃圾一般丢了出去。
高宝藏何曾受过这等气?好吧,以前的待遇也不怎么样,但至少当着面也得喊声大王啊,这小子是什么来路?难道唐将就可以不讲王室的体面了?
犹记得宝藏王当初是这么说:“尔等藐视王权,岂不知即便本王被押解到长安,照样是天可汗的座上客?”
那个嚣张的小子像看垃圾一般的说道:“傀儡一般的玩意,快滚,某家大唐可没有闲散禄米喂尔等蛀虫,再不滚,某家可真要斩草除根了……”
薛礼席地坐在山寨版的御花园中,手拿枯枝拨弄着火堆,忧心忡忡的说道:“你说崔尧这是怎么了?病了一场怎么心智变了这么多?”
裴行检喝了一口高句丽王室贮藏的酸酒,略带嫌弃的说道:“你莫忘了,崔尧不只是大唐侯爷,他也是堂堂清河崔氏第三代的话事人!
你从世家的角度看看,陛下……李帅这次是不是越界了?”
薛礼疑惑道:“崔尧不是一直主张打压世家吗?”
“打压世家是他的政治主张没错,可打压到自己头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崔尧是先皇留给陛下的刀,可能陛下用的不趁手吧,也可能是过于趁手,显得案板上的肉太好切了些?
谁知道呢?总之崔尧这场病来的不是时候啊,李帅未免太过操之过急了。”
“你说,万一他二人当真起了冲突,我等该怎么办?”
裴行检看傻子一般的看向薛礼,随后打着酒嗝说道:“你猜李帅要对崔尧下手的时候为何要支开我俩?崔尧醒来以后为何要对我俩破口大骂?”
薛礼认真的说道:“是因为李帅认为我俩太讲义气,而崔尧觉得我等不讲义气?”
“屁!因为在所有人眼中,你我二人早已打上了崔尧一系的烙印!独独我们自己没搞清楚!”
“啥?不应该吧?老子可是先皇一手提拔的,凭什么就成了崔尧座下鹰犬?”
裴行检扳着指头算到:“你看哈,你我之前是不是一直在坐冷板凳,连场仗都捞不着打?”
“那不是先皇在磋磨我二人吗?崔尧自己都说了。”
“人家那是客套话,我就问你,六年前打吐蕃那会,如果不是崔尧主动将你我二人强调到辎重军里,你我何时才能出头?”
“这……”
“这叫知遇之恩!你甭管当时他多大岁数,这个恩情你得领!否则你也无须做人了,自那刻起,你我二人就已经被满朝文武打上了崔尧的标签!
再说后来,你我二人与崔尧结拜为异姓兄弟,当时还是李帅做的见证,那你让李帅如何想我等?要知道老一代的武将大多是草莽出身,江湖习气都挺重,人家认得就是这个!
你还指望人家拉拢你?屁!最好的结果就是闲散搁置!再说崔尧,人家没亏待过咱们吧?三节两寿,家里狗屁倒灶的事,人家从没袖手旁观过吧?
不管崔尧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我二人都是被他拉扯着走的,只怕在旁人眼中,你我早就是崔尧贤弟的左膀右臂了,你明白了吗?我的好大哥?”
薛礼仍是有几分苦恼:“可这回,崔尧可是与陛下对上了呀!”
“胡说,与崔尧对上的明明是李帅,且崔尧占据了上风!”
“欸!你怎么这么傻?”
“错!是你傻!”
“……你让我捋捋。”
“捋个屁,照我说的去想,虽说本质是就是陛下这个大世家的家主觉的崔尧碍眼了,但你我不能把陛下当作下场的棋子看!
现在陛下是棋手,想拿李帅这门炮去打崔尧这颗太过犀利的车!可崔尧直接把桌子掀了,想当棋手,你明白吗?”
“你说他要造反?”
“你……你还是别混官场了,老老实实当你的武将吧,政治不适合你。”
“别啊,你给兄弟说说啊,你也知道我家道中落,没学过这玩意。”
裴行检只得耐心说道:“陛下要做汉武,可能力跟不上,崔尧本来就是霍光的底子,可人家偏偏想做霍去病,可现在霍去病不干了,人家要做回自己,你明白了吗?”
“不懂。”
“大哥,听我说,武将其实也很有前途的,真的……”
…………………………
“姑父,你听我说,其实我父皇没有恶意的。”李象如是说道。
“也不好说,大哥脑子抽抽的时候还是比较多的。”李泰貌似中肯的插言道。
崔尧烦躁的挥挥手,不耐的说道:“你们能不能有点正事?实在闲得慌就找王七耍去,没看我正分析战场态势吗?明天就要有大动作了,你们让我有点空间行不行?”
李泰颇有些不甘心的说道:“不是,崔尧你要这样说,我可就看不起你了啊,他背后给你捅刀子,你就这么认了?要换我我可不干!”
“他欺负你的时候还少?要不我给你放个假,这会儿你跑回京城骂他去?到时候我多给你烧些纸钱。”
李象连忙说道:“姑父说的是,为人臣者怎能与君王针锋相对呢?我看姑父做的就很好,私底下写封信抱怨抱怨得了,可不敢闹大了。”
崔尧斜眼看着李象,说道:“我写信归写信,回去以后还是要闹的!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那点帝王心术都学杂了,什么段位玩什么手段,你爹玩脱了知道吗?以后少和你爹学,直接看你爷爷的手札去,还能少走点弯路。”
“呵呵,姑父你不生气了?”
“我和你犯不着,我的老岳父,你的亲爷爷亲口说过,我是可以掺乎皇家的事的,以前我太过尊重他了,现在我想通了,我岳父太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是个什么货色了,难道他老人家慧眼如炬。”
李象突然感觉有些刺激,略显期盼的问道:“你回去要和我父皇打一架吗?能不能下手轻点?他可不是你的对手。”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还打一架?我他妈蹭破他点油皮,你就得给你姑姑送骨灰去,走,走,走,烦死了!”
轰走了皇室两个活宝,尉迟恭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幽幽的说道:“想通了?”
“没有,覆水难收,许他做,就不许我闹?闹归闹,可岳父的情面在这呢,总不能把摊子掀了,我可没白手起家的耐心。”
“你的势力我估算了一下,也算不得白手起家吧?”
崔尧点点头:“是啊 ,比起隋末十八路反王,我这点家底,算是顶格了吧?可我仍然不想祸乱天下,我相信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我是来造福华夏的,我也以此为傲!
反贼什么的,我是不屑于做的,不过一把椅子罢了,谁做都一样,可一直不停的倒腾座次,又置天下百姓于何地呢?百姓何辜?为何要受我等牵连?犯不上。”
“真心的?在师父面前无需作假。”
崔尧抬头看了一眼师父:“想必这几日最煎熬的人是您吧?不过您多虑了,徒儿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您知道的,我怎么说也是世家出身,而我世家对于皇位其实没有那么看重。
一个世家当真化家为国是真的可怕的,那意味着全天下的人都会拿挑剔的眼光从你身上找毛病,李家的杂从血统受了多少诟病?难道我崔家就干净?
我自己都不敢这么说,就我那一家子,好人也没几个,杀人越货,官匪勾结,走私蓄奴……呵呵,天下谁又比谁干净?我可不想我家那点破事被全天下人扒开来看。
我岳父身后事有多显赫,生前就有多憋屈,此事我再明白不过,只怕他老人家克己一辈子,临死都没敢放纵,这等狠人,我可不敢做比。
徒儿是个私心很重的人,过好自己的生活之余,能为这个民族做出些许贡献,让身后名好看一些就已经满足了,可做不来圣人。”
尉迟恭轻松起来,言辞也随意了些:“看来,你对皇帝这种职位,定的标准很是严苛啊。”
“身负天下,难道不该吗?”
“那你对陛下又如何看?”
崔尧沉思了一番,说道:他并无太多私欲,或许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玩,他也不会玩,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怎么做皇帝,虽说教育不算成功,手段差劲了些。
可毕竟对这个国家的危害不算大,比起雄才大略的隋炀帝来说,算是勉强合格吧。”
“哦?没想到你对陛下的评价还不错?”
崔尧摊手道:“实事求是呗,总不能因为他出了一次昏招就把他彻底否定,这对他不公平!不过这个人确实很没主见,容易受人影响,也有些情绪化。
不过大抵上还是能够克制自己的,就比如他处在危机感的时候。”
“你想说他的威胁现在是你吗?”
崔尧点点头:“虽然不愿意这么说,但他好像确实把我当作威胁了,有些莫名其妙,但又符合他的性情。”
”你就不怕他掀桌子吗?要知道一个帝王真的不管不顾的时候,可真的是有大恐怖的。”
崔尧笃定的说道:“他不敢,虽说是中人之姿,但身为皇帝的底线他还是有的,这点也好,也不好。他没有先皇破釜沉舟的勇气,但也不会像隋炀帝那般肆意妄为。
总的来说,中规中矩吧,这等皇帝不算难缠,小心周旋就是,此前是我太过大意了,只要有了防备,其实还是游刃有余的。”
尉迟恭总算摆脱了煎熬,站起来拍拍崔尧的肩膀,说道:“你能想清楚就好,老夫老了,实在折腾不动了,再来一次夺门之变老夫可没什么用了。
何况,你是知道的,先皇对老夫恩重如山,老夫……”
崔尧拍拍尉迟恭已经隐现老人斑的手背,轻声道:“你放心吧,事情走不到那一步,只不过有时候我可能会表现的比较出格,希望师父到时候莫要为难,我有分寸的。”
“我知道,你从来都是一个好孩子,这次的事情也怪不得你,先皇登基二十三年,又何曾薄待过我等?更别说做这等事,此事是他做的有些龌龊了,不怪你。
但无论如何,这惶惶盛世终究是你岳父打下的,里面也掺杂着我等的心血,闹归闹,别把家弄得不可收拾……可好?”
“嗯,会的,师父休息吧,我省得。”
崔尧看着略显佝偻得老人离去,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人,自己昏迷之时,也是他一力护着自己的父亲,不让事情滑落到无法收拾的地步。自己反击之后,又苦口婆心的劝解自己。
想来,他是真的爱这个国家吧?
……………………
“众将听令,将火炮全部推出来,把敌寇残存的巷道全部推倒!打个屁的巷战?这是尔等的家吗?尔等如此爱护是要作甚?”
“大总管,有伤天和吧,毕竟贼寇与百姓鱼龙混杂,只怕多有误伤。”
“滚蛋!是你的百姓吗?我大唐可曾将他们纳入户籍?你有空怜悯敌国的百姓,怎么就不想想自家无辜伤亡的士卒?再有妇人之仁者,当斩!”
众将一阵噤若寒蝉,只觉得大总管自昏迷之后,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薛礼!”
“末将在!”
带队包抄后门,将去路给我堵死了,莫要放走一个贼寇!”
“围三阙一……”
“阙个屁,是手中的弓箭是摆设?还是士卒手里的火枪是摆设?我不管尔等用什么武器,总之一个也不要放过。”
“若敌寇投降呢?”
“投降?打了这么久该降早就降了,此时再降算什么?无非是单纯的怕死罢了,高句丽也算一个可敬的对手,莫要让个别的士卒给他们亡国的序章蒙羞,我等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带着尊严去死,明白吗?”
“明白!此战不受降!”
崔尧满意的点点头,他可没功夫一直耗在这养寇自重,打你妈的巷战呢,老子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