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去挖神灵的棺椁,你信吗?”
秦殇的双眼犹如暴雨前的天穹,雷光隐隐,让人不敢目视。
郑走召微微一愣,停止了讪笑,随即郑重的点了点头:
“信!”
“你才有鬼……”接着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手上抠着脚皮的动作,从未停止。
“确实,虚神界传说是诸神陨落之地,万年来神异不断。可是呢,随着无数天才人物的涌入,要说奇遇,的确有。诸神?腿毛都没看着。”
说着,他撩起了裤脚,开始拾掇自己,似乎不顾及人来人往。
“看小伙子你出手阔绰,必然身家显赫,老哥我好心提醒一句,莫要受了歹人欺骗。家中长辈难道没有告诉你,行走江湖要步步小心,事事留意?”
秦殇显然也是心情极好,莞尔一笑。
“前辈教训的是,刚刚晚辈不过玩笑罢了,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第一次来到这虚神界,心有所感,想要四处寻觅江海山岳,以此悟道。”
虚神界内的超脱六界,不缀五行。看似简简单单的蛮荒旷野,可一草一木中,都隐隐含着大道的真意。他感觉自打来到虚神界,《星辰诀》功法的运转速度,也比平日快了许多。
甚至,此处的传说比起那些荒古禁地、生命禁区更为神异,这也是为什么,无数天才人杰,打破脑袋都要进入这里的原因。
财侣法地,得之者得天下!
离开中央交易区,秦殇按照地图,往一次极为荒败的山岭中走去。
千年时光,地势早已变迁,若云烟过眼,难以捉摸。此行,不过追索着记忆而已。
上一世的秦殇,曾经极早的到过虚神界。
那时,他已经是四极境的强者,目空一切,仗剑杀伐。身为古梁域的皇子,同阶之中已经无人是他一剑之敌,他渴望嗜血,渴望濒临死亡带来的快感,于是便来到的虚神界。
虚神界的每一层,都有一块天字碑。从仙穹坠落,直达九幽。上面详细记载虚神界中无数让人仰叹的记录。比如力之极境,速之极境等等等等。
当年的秦殇意气风发,就曾经在上边留下过一条,至今无人勘破的记录:“一日之内让数千少女神魂颠倒,无法自拔的记录”。当时,还成就了一番美谈。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一次成就极道功勋之后,虚神界的秩序曾给予一项奖励,一个神灵之子殉葬埋骨的具体位置。
这几乎相当于送给他一副神灵的躯体,比起任何任何的宝骨都来的珍贵许多。就算修真界无人见过真正的神灵,也不枉听说那白日飞仙,移山填海,甚至举手投足间覆灭一个位面的极道神话。
神灵,就意味着强大!
可是当时的秦殇可不这么想,看他眼中,自己才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人,目空一切。什么神灵宝骨,什么逆天血脉,都不如自己的天赋强大。于是乎,这个奖励就一直被搁置了下来。
而虚神界遥指的位置,便在原始之地当中。
传说那是一位幼神,尚未出生便夭折了,于是埋骨于此,以镇天道。吸日月之灵气,纳日月之精华。只等到某一日时机成熟,破土而出,重生归来,威镇寰宇。秦殇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幼神骨而来。
拨开雾霭,披荆斩棘,行至山穷水复,整整三日,他这才按照地图和记忆的指引,来到一处险地。
虚神界看似不大,但其实比起天衍大陆也不遑多让,古怪的地方也是颇多,秦殇站在穷霄之顶,望着眼前这一幕。
两岸的断崖如同一把巨刃从中穿过,切割的十分整齐。两处悬崖中间,是一块死地。
因为山势过高,山巅直插如云。飞鸟不及,云霭森森。有时,更高的地方的虚空,会有黑影游弋,威压让人心悸。
秦殇环顾四周,这才在一处极为偏僻的角落里,看到了一道通往下方,整齐的阶梯。这让他突生不好的预感。
算上自己的脚程,不眠不休,也是走了三天才到达此处,这还是因为目标明确。若是换做他人,断然是没有如此闲情逸致的。而且还大费周章,弄出这么一条小道。
阶梯沿着山脊蜿蜒而下,目光被云层遮住,看不清最底下的景致。倒是脚下的道路踏实,一步一步,并未蹉跎。
待到他行了几刻钟,周遭的景色兀自一变,哪里还有什么山巅云峦。断崖、流水、山谷、天堑一一消失,仅仅余下天地之间一条孤零零的石阶。
秦殇四下望去,石阶从天上来,上方龙吟凤哕,散发着金光一派祥和,其间还有仙女美姬莺莺燕燕穿插其中,美不胜收。
而脚下仿佛一片怒海,恶浪滔天。海水蓝的发黑,然后开始旋转。不多时,一个偌大的旋涡出现在石阶的底部,将石阶,乃至前路都吞没了进去。漩涡中央,更是无数黑鳞巨蟒、鲨齿妖鱼若隐若现,让人心底发凉,不敢寸进。
进一步万劫不复,退一步柳暗花明!
秦殇感觉腹内翻涌,气血如同这恶海一般不受控制。就连北斗星象也跟着飘摇起来。
“哼,不过区区障眼之法,也想扰我心神,今日便是阴曹地府,我也要闯上一闯!”
说着,他强行运转《星辰诀》,稳定气海,朝下方走去。
越是走下去,海浪声越是刺耳,黑暗和恐惧犹如压在心头的重锤,难以摄去。可他就这么走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是,每走一步,身后便会多出一把无形的长剑。这些长剑各式各样,形态各异,却无比散发着惊人的剑势。
一步,又一步。
只见黑水吞没了最后的台阶,也没有阻挡秦殇任何一步。他踏破水面踏破旋涡,身上的剑光恍的人睁不开眼睛。
吧嗒。
脚步稳稳的落下,光华流转,千难万险如同潮水退去,烟消云散。
秦殇闭上眼,又张开眼,神情肃穆,无奈的叹了口气。
“说什么来什么……”
怒海已逝,想不到这九幽之下,正是阴曹地府,阿鼻地狱。
四野血光一片,殷红漫天。
左侧,一个小鬼正掰开一人的嘴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往下拔。而且不是一次拔完,而是拉长、慢拽,藕断丝连。然后舌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再重新来过,不停的复往。
右侧,丑妇被捆绑在邢台上,任由闸刀上上下下,一次又一次的砍断十指。惨叫声如厉鬼嘶吼,千刀万剐一般。
秦殇不为所动,兀自朝前走去。
一路上,铁树开花化作刀刃,挑开脊骨。或是打入笼屉,承受蒸煮之刑痛不欲生。
有时小鬼将人丢入油锅,滚烫的热油瓢泼在他的衣襟之上,甚至能闻到发肤的焦灼,以及皮肉熟透的香气。
有时,上一秒还文质彬彬,打扮衣冠楚楚的书生,被烙在滚烫的铜柱之上,顷刻,化作一滩焦灰。
秦殇充耳不闻,绝不片刻停留。
一声声悲戚的尖叫,宛如魔障,一下一下捶打在他的鼓膜。两旁殷红的血色形同烟火,侵染了他的瞳孔。
“回头看看。”
虚空之中响起一声呢喃,如梦如幻。
他回过头,又转了回来,不为所动。
那油锅铁树上的厉鬼瞬间化作他的样子,丑妇书生也变为一张张熟悉的脸孔。
“你不怕吗?”虚空中那个声音问道。
“怕?呵呵。”
秦殇冷笑一声,身后的万柄神兵光芒万丈,瞬间盖过了地狱的血光。这光芒宛如利刃,无坚不摧,幻象遇到它立刻溶解,化作虚空中点点飞灰。
天还是那个天,道还是那个道。
断崖依旧,石阶依旧,道心依旧。
他望着天穹之上,举起手,手中仿若有一把虚无的剑,喃喃自语,不知说给谁听。
“害我的都是人,我又何必怕鬼呢!”
“像我这种不守规矩的人,又怎么甘心下地狱呢?”
话音未落,周天狂狷的灵气入潮水般涌了过来,震的树叶沙沙作响。天穹之上,云朵也化作一个斗大的旋涡,凝聚在秦殇的上空。
同一时间,灵气在他手中渐渐凝聚,那是一把长剑,剑光冷冽。三尺有余的剑身上,一条蜿蜒的血槽直到剑尖。而剑柄的位置,是一个狰狞的龙头,两对獠牙咬合着利刃,宛如实质。
“给我破!”
“我不走诸天安排的路,不惧万千炼狱的鬼魔!”
“不涉无为之大道,不斩虚名之狂徒!”
“不修染尘之功法,不坠业障之轮回!”
“我要怒!”
“堕天剑,跟着我一起怒吧!”
虚空之中,仿若星辰一点。一道无名的剑光破空而来,落到手中,凝而不发。
秦殇高高的跃起,跳脱这接天的石阶,傲剑凌空。
“破。”
也不知是九幽地域让他心有所感,还是那“穷天极,坠恶海”的石阶触动了神经。他手中的灵气宝剑仿佛石化了一般,接引天地之灵气砍杀而来。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天地仿佛要裂开一般。接天的石阶轰然坍塌,化作齑粉。就连石壁之上,也被粘出一条透体的剑痕,直截了当的将山体洞穿。
而秦殇,也宛如谪仙,悠然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