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茧炸开时,往生石碎成齑粉。
季清欢软倒在儿子怀中,鬓角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司慕辰用剑尖挑起最后一片碎玉,对着阳光眯起眼.
“我说季澜之,你们家祖传的首饰,该不会是这夺舍小玩具吧?”
江逾白走过满地冰渣,在季澜之身前投下修长阴影。
他指尖凝出半枚残缺的轮回印,突然按进对方染血的衣襟。
“三日后来寒渊,你身上的反噬咒该除了。”
“等等!”季澜之抓住他袖口,“你早就知道簪子有问题?”
白衣青年拂开他的手,霜纹在袖口绽开又消散。
司慕辰突然从梁上倒挂下来,发梢扫过江逾白鼻尖。
“我们阿墨轮回九世,看狗打架都能算出八种因果,何况是......哎别冻我头发!”
季澜之望着二人踏冰而去的背影,突然笑出泪来。
怀中母亲的心跳声穿过染血的衣料,与檐角冰棱坠地的清响,谱成他百年来听过最安心的韵律。
司慕辰眼见着就要追上江逾白的脚步。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间,前方的江逾白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
司慕辰见状,连忙快步上前。
只见江逾白缓缓转过身来,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为何你会提到九世轮回?”
江逾白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
司慕辰只觉得喉咙一阵发紧,竟然一时之间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沉默片刻之后,江逾白似乎轻笑了一声。
“罢了……”江逾白淡淡地说道。
就在司慕辰以为这场对话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开口道:“阿墨,为什么不用你之前在灵霄剑宗山门前使出的那一招?”
江逾白闻言,眉头微微一挑。
“哪一招?”
江逾白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
司慕辰见状,连忙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就是那一剑啊!”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期待和兴奋。
江逾白的眉心微微一动。
“无名?”
司慕辰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对!就是无名!”
然而,江逾白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你当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是灵界随处可见的碎石吗?”
司慕辰闻言,顿时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江逾白打断了他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司慕辰犹豫了一下,“以为……你随时随地便能使出那一剑……”
江逾白听了,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显。
他微微哂笑一声,然后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在空中回荡。
“你想得倒美。”
随随便便便能使出那一招?
别说灵界在他手中随意便能湮灭。
怕是他自己,也被天道反噬了。
-
此刻,重阳宫的祭坛处。
寒鸦掠过飞檐,重阳宫祭坛的青石地面上蜿蜒着暗红血迹。
季清欢倚着蟠龙石柱喘息,破碎的衣袂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
她抬眼望去,只见季澜之玄色衣袍翻卷如墨云,剑尖垂落的血珠正一滴一滴砸在香炉的蟠螭纹上。
“你......将师尊杀了?”
徐子昂的流云剑在鞘中嗡鸣,他握着剑柄的指节发白,衣袍下摆沾着几片染血的枯叶。
祭坛四周的十二盏长明灯忽明忽暗,映得他清俊面容半明半昧。
季澜之反手拭去剑刃上的血痕,剑光掠过他凌厉的眉骨。
“沈天益杀我祖父、伤我母亲、抢了这重阳宫掌印......”
他靴底碾过青砖缝隙里的半截符咒,那是方才被剑气斩落的护山大阵残片。
“连这九转轮回阵,都是拿我季氏嫡脉的心头血画的。”
徐子昂喉结剧烈滚动,目光扫过祭坛东侧横陈的七具尸首。
那些白发苍苍的长老们至死仍保持着结印的姿势。
“助纣为虐者。”
季澜之甩开剑上粘连的碎玉,那是大长老从不离身的玲珑珏。
穿堂风卷起徐子昂的衣摆,他忽然抬手按住腰间震颤不止的流云剑。
剑鞘上镶嵌的七星次第亮起,又在望见季澜之颈侧那道陈年剑痕时倏然黯淡——
那是十年前沈天益亲手划下的惩戒。
“若是被灵界众人所知......”
“我会怕?”
季澜之突然轻笑,抬手将掌心血玉扳指按在祭坛中央的太极图上。
霎时地动山摇,七十二道封印接连亮起又破碎,重阳宫千年护山大阵在他指间化作漫天流萤。
徐子昂望着那些飘散的灵光。
忽然想起年少在后山练剑,总见季澜之立在三生石上眺望云海。
彼时少年衣袂翻飞如鹤,而今血色浸透的玄衣上,金线绣的重明鸟正振翅欲飞。
“一不做二不休。”
他将宫主令牌掷过去,玄晶令符撞在香炉上发出清越声响。
“这宫主之位,你坐。”
季澜之挑眉接住令牌,指尖摩挲着背面新添的剑痕。
祭坛四角的青铜饕餮突然齐声长啸,镇守山门的四象结界在他掌中重新凝聚,这次流转的却是季氏独有的鎏金纹路。
“我还以为......”
季澜之话未说完,忽见徐子昂并指划破掌心,殷红血珠凌空绘成禁制,将祭坛上残留的怨气尽数封入地脉。
“既是师尊做错了,那便是他的劫……”
徐子昂转身离去时,一片丹枫落在他肩头。
“重阳宫的枫叶,该换种颜色了。”
-
重阳宫,后山。
山道上的丹枫簌簌落在青石阶,江逾白广袖翻飞间扫开拦路的蛛网。
他指尖缠绕的银线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尾端还系着半块重阳宫的护心镜。
司慕辰蓝色劲装割开浓雾:“阿墨,咱们就将季澜之这么抛下了?”
清风扫过江逾白眉梢,他反手将护心镜抛向万丈深渊。
镜面折射的晨光惊起林间寒鸦,正映出他唇角三分讥诮:“怎么?”
“他那柄剑饮了七位长老的血,怕是......”
“若是连这种小事都搞不定——”
江逾白突然旋身,腰间玉珏撞碎悬在枝头的露珠,“怎么做重阳宫的一宫之主?”
“季澜之会做?”
“光明正大给自己正名的机会。”
江逾白指尖银线忽地绷直,远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轰响。
“重阳宫地脉里镇着的季氏剑冢,该见见太阳了。”
雾气中浮现出七十二盏飘摇的天灯,司慕辰望着灯影里明灭的鎏金纹路。
“本就是他们季家的东西。不过......你如今行径,怕是被老东西们盯上了。”
江逾白轻笑一声。
“要不,我这灵霄剑宗的首席让给你吧?”
话音未落之际,司慕辰瞳孔映出万千剑影——
江逾白广袖翻卷间,七十二盏天灯竟化作剑阵悬于云海。
“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山风骤起,江逾白并指划开漫天晨雾。
云海中浮出条亘古星河,他的白衣被剑气掀起一角。
“你可曾听过——”
星河突然倒悬,惊雷劈开他指尖银线。
万丈光芒中传来龙吟,七十二道剑光竟在云层撕开裂缝,露出其后翻涌的璀璨天河。
“一剑开天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