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葫芦物归原主,等到薛晚秋找到刘暮舟的时候,就瞧见刘暮舟翘着二郎腿坐在大石头上,一丈外的歪脖子树上挂个穿墨青衣裳双马尾姑娘。关键是,人不是用绳子挂上去的,而是树杈子勾着脖领子。
走到时,还听到那姑娘骂骂咧咧:“你个大胡子,胡子都跟头发连一块儿了,几十岁的人了你欺负我一个小姑娘!”
说着,正好瞧见薛晚秋走来,便气呼呼指着薛晚秋,“我好心请那个饿死鬼吃饭,是你不小心把酒葫芦掉我手里了,我好心好意帮你保管,你这么对我?”
刘暮舟灌了一口酒,又掏了掏耳朵。
至于薛晚秋,早已嘴角抽搐不止。
好心请吃饭?饿死鬼?葫芦不小心掉她手里了?还好心好意保管?
望着挂在树上放弃抵抗只喋喋不休的姑娘,薛晚秋干脆看向刘暮舟,冷不丁一句:“师叔,我刚刚没吃饱,咱们把她吃了吧?就按上次那个法子,照兔头做。不过调料差点儿,我回去买?”
刘暮舟心中一乐,往后腰一伸手便抽出个砍刀,而后随手一甩,砍刀便扎在了歪脖子树上。
“行啊,带着皮不好吃,你先把皮剥了,待会儿弄些调料腌制一番,烤着吃吧。”
薛晚秋点了点头,“好,还是剥皮之后人得活着是吧?”
刘暮舟自然配合,于是点头道:“就是。”
挂在树上的少女眼睛都瞪直了,眼看着薛晚秋要拔刀了,她先是破口大骂:“饿死鬼!你敢动本姑娘一下试试!”
薛晚秋这小子也是蔫儿坏,拔刀之后也不知从哪儿取出一块儿黑布蒙在眼睛上,而后笑盈盈说道:“姑娘你放心,我这人君子坦荡荡,绝不会毁你清白,就单纯把你的皮剥了。你别看我岁数小,我可是老手了,先划开头皮,带着脸皮整个剥下来,然后跟你的衣裳一块儿往下扯,到时候就有一张完整的皮,你还可以自己瞧瞧呢。”
说着,薛晚秋将砍刀在胳膊上翻来覆去蹭了一番,而后假装摸索着往少女去。
姑娘的眼睛是越瞪越大,声音也越来越惊恐:“你个饿死鬼投胎的,你要干啥?我……”
眼看刀子都贴过来了,姑娘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叔!我的肉不好吃,酒葫芦不是还给你了嘛!你们欺负我干什么啊!我三岁死了娘,四岁死了爹,五岁全家死绝,六岁亲戚都死了,七岁……”
刘暮舟只觉得脑壳疼,只得摆手道:“行了。”
薛晚秋以撇嘴,这才拎着砍刀回来。
可那姑娘晶莹泪珠之下,却闪过一抹狡黠。
这怎么逃得过刘暮舟的眼睛,刘暮舟笑盈盈望向她,问道:“七岁怎么?”
姑娘闻言,又哭了起来:“七岁……七岁流落街头成了乞丐,别的乞丐都欺负我,我一天到晚吃不饱。直到后来,被个老乞丐救了,我学了他的顺手牵羊神功,这才勉勉强强活到现在的。”
刘暮舟心说真他娘会起名字,顺手牵羊还神功了?
“要不……放了吧?”
刘暮舟才进嘴里的酒噗一声喷了出来,他转头看向薛晚秋,不敢置信道:“你说啥?”
薛晚秋皱着脸,“都是没爹没娘的人,饶她一次吧?再说,一个姑娘家家的,给她个机会呗?”
刘暮舟竖起大拇指,呵呵笑着点头:“真有你的!好,你说放就放!”
说罢,递去一张符箓,“用这个解禁。”
薛晚秋拿起符箓,又看向半空中挂着的姑娘,问道:“我是看你可怜才帮你求情的,不然我师叔真的会吃人,那么大的脑壳一把就连着腔子拽出来了。”
刘暮舟心说你可真把师叔豁得出去。
说着,他递出符箓,姑娘哎呦一声掉在了地上。
薛晚秋见状,又掏出自己的钱袋子,取出银子递去:“喏,以后学好点儿。”
少女望向薛晚秋,就跟看傻子一样。
刘暮舟都懒得搭理他了,干脆转身看向别处。
这小子,精的时候跟猴儿一样,蠢的时候比猪不如啊!
此时少女接过银子,低头看着比她还矮半个头的少年,眼眶当即泛红。
“小弟弟,你真是个好人!”
被这么一说,薛晚秋当即不知所措,只干笑一声,一只手抬起挠着头:“我……我……”
才说了两个我,薛晚秋眼前突然变得空荡荡。他一低头,手里也变得空荡荡。
再一抬头,那个穿墨青衣裳的姑娘早在几百丈外,还摇晃着手中钱袋子,然后长大嘴巴,也不知喊着什么。
下一刻,姑娘甩出一张符箓,就此消失不见。
少年嘴角抽搐着转头,问道:“师叔,她是不是骂我来着?”
刘暮舟摇头道:“哪儿能,她说的大实话。”
说罢,便站了起来。
薛晚秋还在问:“我看她说三个字?”
刘暮舟点头道:“其实是五个字。”
少年豪情道:“啥呀?”
刘暮舟原话复述:“你个大傻子!”
薛晚秋欲哭无泪,牙齿咬得咯吱响:“咱追她去!”
刘暮舟气笑不已:“你要放的,你又要追?自个儿追去,我的酒葫芦反正讨回来了。就因为长得还算好看,你就连这点儿眼泪都受不了?那你以后走个屁的江湖,就你这样,碰上个狐媚子,必多一窝狐崽子!”
少年自知理亏,因为他方才是真的心软了。
好在就这几两银子,要不然……正想着呢,却见刘暮舟走到他前面。薛晚秋一眼就瞧见刘暮舟又少东西了,于是他指着刘暮舟腰间长剑,嘀咕道:“那个……师叔,你的剑穗儿没了。她能隔空取物吗?我没见他往你身边走啊!”
刘暮舟闻言,猛地低头,剑穗儿还真没了。
此时此刻,刘暮舟胡子都在抽搐。
“死孩子,你怕是不晓得上个偷我剑穗儿的人什么下场!”
“走!追她去!”
薛晚秋却眨了眨眼,嘿嘿笑道:“我就亏了几两银子,不至于,不至于的。”
刘暮舟呵呵一笑,“那你就等你师父来找你吧。”
眼看刘暮舟要御剑而起,薛晚秋赶忙纵身跳出,一把抱住刘暮舟小腿:“别介,别介呀!”
此时此刻,有个双马尾姑娘接连刷出十几张神行符,已然到了一片湖泊之外。
她笑盈盈看着手中剑穗儿,微笑道:“好玩意儿啊!转手一卖,还能在外面快活些日子。让你们逼我,我不回去照样活得好好的。”
正自言自语嘀咕呢,姑娘突然后背一凉,他赶忙转头望向天幕,而后骂道:“怎么还追得上?”
眼看无处可藏,姑娘一咬牙,左手掐起避水诀,一头扎入了水中。
一连游到水底,姑娘这才眨了眨眼,嘀咕道:“就一个九品宗师而已,又不是炼气士,他能……”
可她才嘀咕呢,突然就看见一道雷霆剑气划过,而后……湖水竟然一分为二!
姑娘张大了嘴巴,这次是真的不敢有玩闹之心,因为只这道剑气,杀她八百回都够了。
其实别说是她,就连站在岸边的薛晚秋,嘴都张到能塞下一颗鹅蛋了!
他是亲眼看着刘暮舟一剑甩出,竟是生生将湖水一分为二。
而此时,刘暮舟板着脸迈步往湖底慢悠悠走去,他所到之处,即将“愈合”的湖水竟然皆被推开!
此时此刻的刘暮舟,是推着水往湖底走的。
薛晚秋吞下一口唾沫,嘀咕道:“乖乖!这……未免太吓人了吧?”
他也知道,刘暮舟是真的生气了,很生气啊!
或许那道剑穗儿,对刘暮舟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
反正……那姑娘要遭殃。
反观掐着避水诀的姑娘,此时此刻人都木了。
她怎么都想不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能碰上个这个离谱的剑修?一剑将湖水劈开,恐怕至少是凝神修为啊!
只看那大胡子冰冷眼神,她就知道再也不能开玩笑了。
于是她吞下一口唾沫,双手捧起剑穗儿,硬着头皮喊道:“你别生气,我……我不敢了!”
下一刻,刘暮舟已然在少女面前。
他抬手取回剑穗,声音冰冷:“叫什么名字,谁家孩子。”
光是这一身气势,少女都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这会儿她是真像个犯错的孩子,头都不敢抬。
“唐烟,赤焰王朝人。”
姓唐?还是赤焰王朝人?
刘暮舟猜到这丫头身份不简单了,但声音依旧冷漠:“跑这么远干什么?”
姑娘委屈巴巴道:“爹跟哥哥逼我嫁人,我不才十六岁,我还不想嫁人,就离家出走了。”
刘暮舟又问:“偷东西的手段跟谁学的?”
姑娘闻言,轻声道:“小时候有个过路的乞丐,请他吃了一顿饭,他教我的。教了一年多就走了,再没见过。”
刘暮舟闻言,冷声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最后一次。再让我撞见你偷东西,我不管你什么王侯将相的出身,必打断你的腿。”
说罢,刘暮舟转身就要离开。
可唐烟不知怎的,猛的抬头,没忍住顶了一句:“我才没有不学好!我从来不偷好人东西,看你不像个好人,我才偷你的。那个被我扒了衣服的,他欺负人,我教训教训他而已。”
走出几步的刘暮舟猛的回头,“我怎么就不像好人了?”
唐烟撇嘴道:“模样。”
这话倒把刘暮舟气笑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说我不像好人,我哪里不像好人了?”
唐烟撇嘴道:“好人才不会用炼妖壶炼人呢!我爹让我嫁的人,就不是个好东西,拿着炼妖壶,不论好妖坏妖一统炼,还把人都收进去炼成血水。”
既然都已经说破了,唐烟干脆直愣愣盯着刘暮舟,“反正你猜到我的身份,那你……你肯定不敢杀我。”
但这三言两语的,勾起了刘暮舟的好奇心。
于是刘暮舟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带着炼妖壶的?”
唐烟见刘暮舟走来,赶忙往后退了几步,而后言道:“你……你在破甲山铺子里卖东西时把炼妖壶拿出问价钱,我看见了。”
刘暮舟气笑道:“你怎么知道炼妖壶就是我的?下次少以貌取人,学好点儿!说到底赤焰唐氏不过是一国皇族,你也不过是个凡俗王朝的公主郡主之类的,皇帝太子我杀的多了,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杀你。”
说这话时,刘暮舟不再是冰冷模样,而是笑盈盈的。
可是这笑盈盈的目光,更让唐烟遍体生寒!
此时此刻,唐烟是相信刘暮舟敢杀她的。
望着刘暮舟的眼神,她这次是真被吓哭了。
“你……我都还你了,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嘛!”
刘暮舟没再理她,即便是玄风赤焰这样的四大王朝之一,皇家女子也免不了联姻的命运。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小丫头,以后好自为之吧。”
说罢,再次转身,这次可没打算回头。
在刘暮舟一步跃出湖底之后,被剑气强行推开的湖水总算是复原,几个呼吸之后,湖面再次平静。
落地之后,刘暮舟坐在湖边石头上将剑穗儿重新绑好。
此时薛晚秋也跑了过来,先看了一眼湖面,而后问道:“你……没把她怎么样吧?不管怎么说,只是偷东西而已,惩戒就行了吧?不至于弄死吧?”
见刘暮舟不答复,薛晚秋只得凑过去,问道:“师叔,这个剑穗儿对你很重要?”
刘暮舟闻言,微微一顿。
以前不知道这对剑穗儿是谁人所赠,现在是真的的。那是尚秋河伯的一份心意。
刘暮舟当然知道河伯不会无缘无故帮忙,当中定然有自己认识的人帮忙说话的。可无论如何,这已经算是刘暮舟与钟离沁的定情信物了。
于是刘暮舟起身之后,呢喃道:“是很重要,上次偷我剑穗儿的人,现如今被我关在我……我家山头儿,得给我打一辈子工。”
薛晚秋嘴角微微一颤,心说那确实有点儿狠。
但他正要说话呢,却见刘暮舟猛的转头往西边望去。
与此同时,唐烟像条鱼似的从湖中跳了出来。姑娘哭丧着脸望向刘暮舟,“你闹这么大动静,害得追我的人找来了!”
刘暮舟却眼皮一颤:“找你?有这么找的?”
唐烟闻言,猛的转头,却见天幕有无数长剑雨点一般袭来。
姑娘瞬间面如死灰。
而此时,刘暮舟放下佩剑,三两下挽起袖子,一步踏空而去,递出一拳。
顷刻间,长剑尽数消融,烈焰焚天。
融化的铁水火雨一般滴落,湖面不断传来呲呲声。
下一刻,九道身影御剑至此,齐刷刷的黑衣,皆戴漆黑面具,且佩剑。
九人站成一排,最中间的黑衣人冷冷开口:“让开。”
唐烟眉头死死皱着,猛的冲着天幕喊道:“是剑奴……你们……这是要杀了我吗?”
黑衣剑客声音依旧冰冷:“走开,饶你不死。”
刘暮舟闻言一乐,点头道:“好。”
说罢,他一转身便回了地面,而后抓住薛晚秋,转身就走。
薛晚秋被提溜着,却不断回头:“不是,这你不管?”
刘暮舟撇嘴道:“管不了,九个黄庭巅峰,还都是剑修,我管个屁,爱莫能助。”
反观唐烟,此时眼眶中满是晶莹,她好像并不相信那些黑衣人会杀她,可九把剑相继出鞘,由不得她不信了。
她苦笑一声,低下头呢喃:“做个交易吧,我知道炼妖壶是谁的,你救我,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刘暮舟当即松开薛晚秋,明明是被威胁了,却满脸欣慰笑容。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