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士绅不过是朝廷养的猪猡!
新政不仅仅针对的是士绅。
包括大明朝所有的既得利益者。
勋贵、宗亲、皇室、藩王、士绅……是要把所有的利益集体全部打压下去,孙老爷子微眯着眼睛,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如今局势波谲云诡,所有利益集体皆是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朝廷给无情镇压。
可是孙老爷子却坐不住了,他的田庄收入锐减,商铺生意一落千丈,心中对新政的怨恨又加深了几分。
苏州的勋贵们呢?
他们怕是也按捺不住了吧?
孙老爷子捏紧了拳头,在上层博弈中,他的能量太小,根本影响不了局势。可是大明勋贵有上百人,乃是开国的功臣。
倘若由勋贵发难,或许情况还有一丝转机。
翌日,孙老爷子便乘轿子出门,走到一处府邸停了下来。
府邸大门高大威严,朱红色的漆面上镶嵌着一排排金色的铜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孙老爷子走到门前,恭敬地递上自己的名帖。
门上的牌匾写了三个大字,靖江王府。
靖江王原本是朱文正,是朱元璋的侄子,十六岁从军,参与攻克南京、常州等城。
最让人熟知的,就是他在洪都保卫战中,以两万兵力硬抗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并且坚守了八十五天。(影视中将这个功绩改编为蓝玉,其实是朱文正,望大家理解。)
巅峰时期,曾任大都督,总揽明军兵权。只不过后来私通张士诚,强抢民女,被朱元璋囚禁至死。
朱元璋晚年时,因为感念其功德,便将他儿子朱守谦封靖江王,府邸就设在苏州,享受朝廷俸禄。
孙老爷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走到门前,恭敬地递上自己的名帖。
片刻后,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孙老爷子一番,说道:“您好,里面请。”
孙老爷子走进王府,穿过宽敞的庭院,一路上,他看到王府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尽显奢华。终于,他们来到了一间装饰华丽的客厅。
客厅中站着一位年轻人,管家介绍道:“这位是从湖广来的才子,去年在乡试中考中解元,今年特意来苏州求学,暂住在我老爷家中,当我朱府的门客。”
这才子文质彬彬的行礼道:“鄙人姓杨,单名一个溥字。今日老爷不在府上,您若是有什么事情,转告在下也一样。”
“杨溥。”
孙老爷子琢磨了一句,随即脸上露出悲戚之色,大声道:“今日特意来向王爷求援的,那巡抚实在是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啊!”
孙老爷子眼中似有泪珠闪动,沙哑道:“想我士绅每年为朝廷缴纳多少银两?捐献多少财物?又帮助官府治理地方,岂能如此对待我等?”
“我士绅吃亏倒也无妨,但是听说勋贵也大受打击,所以今日前来,想请王爷出面,向朝廷修书一封,将这位巡抚赶忙调走……”
杨溥看着急躁的孙老爷子,命下人端来茶水,劝道:“这是朝廷制定的新政,恐怕凭王爷一封信,并不能改变什么。”
“那我等就只能束手待毙吗?”
杨溥微微一笑,询问道:“这位孙老爷,您可有这些天的邸报?亦或是朝廷在苏州的动作?我想研究研究。”
“今日我带在身上了。”孙老爷子急忙从袖中掏出来,递给了杨溥。
杨溥边看边说道:“国家大事,向来由朝廷独断专行。若是下面的人敢闹事,必然会被朝廷杀鸡儆猴。”
“更何况,这次的推行政策,苏州只不过是个试点。要不了多久,就会把这个新政推向全国。所以,并不是仅仅针对你孙家。”
孙老爷子适时说道:“这就更麻烦了,全国上下都在盯着苏州,所以我苏州士绅和勋贵更要同舟共渡、互帮互助了。”
杨溥皱了皱眉,并未解释过于详细。
他很快就将所有的邸报看完了,方孝孺自上任后,一副公事公办的铁腕手段,连杀了两个七品的副判官,三个知府给事中,就连苏州的知府李程,如今也被软禁到府衙。
至于那些不入流的文吏、副使之类的,不知道处置了多少。
杨溥很快就有了自己的推断。
想想宋朝的王安石变法,什么青苗法、募役法、保甲法之类的,最后为什么以失败告终,不就是宗室和士绅的阻挠吗?
无论多么好的政策,落到地方上,都变成了对百姓的恶政。
再加上宋神宗的摇摆不定,最终导致失败。
一旁的孙老爷子还在絮叨:“不过是个巡抚,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新政,用不了多久,就会以失败告终,到最后苦的,还是咱们这些士绅和勋贵……”
“不过是朝令夕改罢了!”
孙老爷子正说着,杨溥身形猛地一顿,双手狠狠地抓住邸报,眼睛眨也不眨。
孙老爷子一愣,询问道:“怎么了?”
杨溥张了张嘴,迟疑良久,看向一旁的孙老爷子,脸色恢复了正常,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方孝孺过于暴戾,说杀就杀!”
“谁说不是呢?”
杨溥深深呼出一口气,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新帝登基,第一年会大赦天下,以彰显自己的仁善之心。也就是说,再有两个月,那些被判处死刑的官员,会获得极大的减刑。
可是方孝孺却赶在大赦天下之前,将那些阻挠新政的官员全部处死。
杨溥的心情很不平静。
这不仅仅是朝廷的意志。
更是新皇帝的意志,这位年轻的皇帝,要排除所有阻碍,不顾一切的推行新政。
其意志之坚定,闻所未闻!
谁敢阻拦,谁就得死!
若是乖乖顺从,或许还能保留大部分的财产。可如果敢反抗,那他们就是一头头肥猪,慢慢的被朝廷宰杀殆尽!
杨溥心中十分感慨,将邸报尽数还给孙老爷子,摇头道:“您请回吧,这件事我会转告王爷的。不过王爷近些年不理政事,恐怕也是爱莫能助。”
孙老爷子一颗心沉到了底谷,刚想说些什么。
这时,从外面走来一个年轻人,诧异的扫过两人,询问道:“杨先生,家里来了客人吗?是来做什么的?”
见状,杨溥急忙解释道:“哦,没什么大事,只是来找老爷叙旧的!”
年轻人笑呵呵的,说道:“叙旧好啊,这些天被新政搞得头都大了,也不知道朝廷到底有多少蠢货,推行狗屁的新政,哼!”
孙老爷子眼前顿时一亮。
“敢问这位是……”
“我爹叫做朱守谦,我叫朱潘,你干什么的?”
孙老爷子赶紧拱手行礼,笑道:“原来是少爷啊,在下今日前来,特意是商量大事的,少爷对朝廷施行的新政不满?”
“废话,这新政着实可恶,我家在苏州的庄田,按照规矩,要缴纳许多税赋,这压根没把靖江王放在眼里!”
孙老爷子心中暗喜,连忙道:“少爷说得极是。如今新政的压力,不仅落在我们士绅头上,王爷您作为勋贵,也深受其害。我们若能联合起来,共同应对新政,说不定还有转机。”
一旁的杨溥眉头一皱,悄悄拉了拉朱潘,提醒道:“少爷,您今日该学习功课了,这些事情交由王爷处理吧。”
“学什么功课啊,都火烧眉毛了。我爹最近眼睁睁看着庄园越来越少,愁的吃不下饭……唉,朝廷奸人当道啊!”
杨溥叹了口气。
凡是勋贵二代三代,都不可避免的会沾染目中无人的习性,尤其是朱文正死的又早,朱守谦和朱潘两人,简直就像是疯长的野草,仗着自己的身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往常,苏州官府对他们没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啊!
朝廷派来了巡抚,还有锦衣卫,听说京城杀了一大批官员,杀的人心惶惶,难道朝廷的决心还不明显吗?
别看靖江王家大业大,可皇帝要干的人,势力再大,都是不堪一击。
在杨溥思索间,孙老爷子一味的夸赞朱潘,朱潘本就是个年轻人,没什么城府,被这样夸赞了几句,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他看向孙老爷子的眼中,充满了善意。
孙老爷子趁机提出了想法:“少爷,其实这新政有诸多弊病,您可以联络其他勋贵,一同上书朝廷,让朝廷重新考虑新政的实施。”
“能有多大胜算?”
“若是单打独斗,仅有三成;若是能获得靖江王的相助,胜算则有九成。少爷啊,您现在就是士绅们和勋贵们的指路明灯啊!”
杨溥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默默退至人群身后。
他能说的已经全部说完了,至于靖江王听不听劝,那就不是他的事情了,等日后出了大问题,最好别牵连到他。
一个月才几百两银子,玩什么命啊!
更何况他杨溥来苏州的目的,主要是求学的,增长见识的,他可不想成为朝廷眼中的叛逆分子。
此刻,朱潘脸上的笑意更浓,大手一挥道:“行,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等我爹回来,我就和他商量商量,你放心,我爹肯定同意!”
“我靖江王府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孬种!”
朱潘拍着胸口,大声应和了下来。
孙老爷子心中大喜,连忙说道:“少爷英明!要不先见见方孝孺,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就最好了!”
“没问题,明天便去,我爹乃是亲王,方孝孺不过是个三品巡抚,他肯定要给我爹面子!”
“城南还有一家米铺,整日低价卖米……搞得我等士绅的店铺活不下去,少爷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下?”
“好,今日便去砸了那间米铺!”
朱潘摆摆手,一间米铺罢了,砸了也就砸了,顺手为之的事情,朱潘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自打他出生以来,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逃出过手心。尤其是在这苏州的地界上,论身份、论地位,他爹靖江王排第一,他朱潘就要排第二。
商议好了事情,孙老爷子起身告辞了。
杨溥看了一眼桀骜不驯的朱潘,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提醒道:“少爷,那米铺的背后,恐怕有官府站台,莫要冲动。”
朱潘瞥了他一眼,讥讽道:“先生啊,前些日子,我爹就想去找方孝孺理论,你拼命拦着,说什么得罪不起。结果呢?这几个月下来,我朱家的田庄损失多少?商铺又损失多少?”
“现在不过是一间米铺,我还得忍耐……忍来忍去,我都快忍成缩头乌龟了!也成了其他勋贵的笑柄了!”
“你不姓朱,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的?照你这么说,我朱家就得束手待毙,等着朝廷将我们砍了是吧?”
“我爷爷朱文正打江山的时候,他方孝孺在什么地方?我现在拥有的这一切,都是我该享受的。凭什么?就凭我姓朱!”
朱潘心中的怨气,一股脑的撒了出来。
杨溥并不言语,缓缓倒了一杯水,放在了朱潘面前,开口道:“少爷,做事勿要急躁,您先喝杯茶吧。”
“此茶尚温,待我去拆了那间米铺,再来听先生教诲!”
朱潘不再理睬杨溥,而是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朱潘走远后,杨溥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这才明白过来,教笨蛋如何做事,就如同对牛弹琴。
尤其是这些勋贵,自以为立下了大功,返回家乡后,势力变得非常庞大,拥有各种特权,肆意妄为,官府也没资格制裁他们。
可是他们也不想想,是谁给他们的特权?
是当今的皇帝!
比他们功劳更大的刘伯温、胡惟庸、李善长等人,可有一个善终的?为什么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们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俗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
杨溥直接离开靖江王府,转而去了府衙。这些天来,他也听了方孝孺宣扬的那些理论,心中自然大受震撼。
既然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若是能为方孝孺出谋划策,或许自己今后的地位,更加的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