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玉璇听出来了。
魏青青在齐隽的住处受了伤,而且大概率是断掉的肋骨刺伤了心脉,才会大半夜地紧急召集了全家人,还唤了大夫来。
她猜的没错,接下来魏家人说的,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魏二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魏康氏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帮着一起将侄女兼小儿媳扯了回来,她厉声对小儿子夫妇道:
“五娘做了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你竟还好意思哭?!”
“当着贵人主子的面,你们不要脸皮,我老妇还要,魏家百年清誉,竟毁在了这么个没脸没皮的东西上!什么老参,没有!给她用了也是糟蹋!就这么死了还干净些!”
魏康氏一扫上午看见时的温和有礼,满脸褶子在此时显得凶恶无比,言语间也尽是刻薄尖锐,不像是大家宗妇,倒像是市井里的泼皮。
数落完小儿子一家,她又看向自己大儿子,也就是魏长史,声音依旧不客气:
“你也是个不着调的,怎么没多安排些人手,倒叫那蠢货溜进来惊扰了贵人主子?!”
齐玉璇见她这般歇斯底里的模样,拧着眉心往后退了半步。
是非对错,太子都没发话,她倒是先自己骂了一通,像是魏家人在这件事里全然无辜、唯有魏青青一人行差踏错似的。
从始至终,齐隽都是负手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魏家这些人唱念做打,没什么反应。
齐玉璇看了看夜色,不知为何有些难受。
齐隽本来就有伤在身,本以为今夜在魏家暂时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军营也不迟,没想到竟遇上这事。
她走到齐隽身边,轻声说:
“表哥,这边怕是不好继续待了,不如你去我院子里睡吧,我那儿还有空房间。”
凑近了瞧,她才借着灯光和月光看清楚,男人下巴上的胡青和双眼中疲惫的红血丝。
齐隽看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齐玉璇继续劝:“也就半夜时间,你歇一会儿也是好的。”
然而齐隽此时确实另有考量。
如若不是因为白日里事情没谈拢,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魏家又是主动请他下榻,他不需要在昆城住上一晚。
他早就知道魏家的情况。
魏长史此人是受荫庇入仕,本人没什么墨水,在其父辈身上耳濡目染到了不少做官的“学问”,为官几十年,没有潜心研究过如何勤政爱民,倒是将一些旁门左道奉为皋臬——
譬如送年轻貌美的女人去上峰家中,以博取优秀考绩和升官。
齐隽猜到了魏家的打算,所以一直都是和衣而眠,果真半夜偷偷摸进了一个女人。
他本来只是想恐吓一番,让人自己出去,却不想对方竟然胆大包天,伸手就想摸上来!
齐隽夜视能力极佳,能看清楚面前的女人表情兴奋、双眼明亮,绝非是被迫来的,一时间心头火起,恶心和愤怒驱使下,他直接抬脚将人踹了出去。
可没想到,那人居然是魏家五姑娘,而且身子格外娇弱,直接撞碎屏风飞了出去,肋骨都断了好几根,人也直接昏迷了。
外头守着的人听见动静,还以为是刺客,一进来,却看见满身是血,生死不知的魏家五姑娘倒在地上,而太子穿戴整齐,像是未曾入眠一般,神色冰冷地盯着地上的人。
于是便有了整个魏家被惊动,大房二房齐刷刷从床上蹦起来,心惊肉跳地赶来了小院的过程。
齐隽此时还不能借此直接对魏家发难,毕竟借调一事还需要地方颁布政令。
他是太子不假,可魏家在昆城势盘根错节,贸然用强硬的手段,只会适得其反,这会儿又是齐越两国交战的关键时刻,边关一点官员的变动都可能会被趁虚而入。
所以他不能掉以轻心,随意将魏家处置了。
齐隽闭眼捏了捏眉心,声音更低:“我不困,你先回去睡吧,这件事我来解决,你别担心,过几日启程回京,姑母很想念你。”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敷衍人的话,齐玉璇有些生气。
她压低眉心:“什么叫你来解决我别担心?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是要在这儿硬生生拖到天亮吗?”
她说完,不等齐隽再开口,就上前一步,走到了魏康氏面前。
她算是发现了,魏家的一切,说白了还是这个魏老夫人做主,没看见她两个儿子被她训得一个比一个噤若寒蝉,那副样子,简直像两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魏老夫人,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请您明白告知。”
猜测归猜测,没有亲耳听到魏家人坦白,她不会妄下决断。
魏康氏瞪了一眼小儿子夫妇一眼,这才强打精神,露出个笑脸,道:
“郡主,都是臣妇那个不懂事的五孙女,不知怎的吃多了酒,走错了院子,这才不小心冲撞了贵人!”
太子的行踪不可被人大肆宣扬,所以在场的魏家人都是直接喊贵人,就连丫鬟小厮们也不知道齐隽的真实身份。
又听魏康氏道:
“她是个调皮糊涂惯了的,年纪轻轻地就贪酒得不行,晚上多吃了几盅就坏了事,好险贵人没被那泼皮猴闹到,却反而自己摔了不轻,也幸得贵人慷慨,不计较她的过错,还将屋子腾了出来给她暂且安置下……”
魏康氏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都是托词。
这种时候,魏家人当然不会承认是魏五爬床失败,还反倒被太子一脚踹断了骨头,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编撰了一个魏五嗜酒的名头出来。
也唯有说是走错了院子,才好可进可退,没有彻底坏了姑娘家的名声。
齐隽对此不置可否,一旁的护卫倒是想说话,被齐玉璇一个眼神吓在了原地。
齐玉璇微微一笑:“我表哥为人宽厚仁慈是不假,可若是碰上这样的事情,到底是男女有别,不好亲自分说。”
“我也是女子,知道名节于姑娘家是何等重要,今夜这一遭,说好听了是误会,说难听……可就不知道有多难听了,不知经此一事,魏家打算如何处置魏五姑娘?”
“是出家为尼,还是浸猪笼?”
“什么?!”人群之中的魏二夫人尖叫一声,双腿一软,就要往地上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