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省委省政府刚刚通过决议，决定在本省率先推行国有企业现代企业制度试点工作。首批试点企业名单已经遴选产生，包括连城市锻造机械厂、山河造船厂以及经开区滨海化工厂等三家国企。”
“太好了！爸，没想到省里的决心这么大！”
步云峰感到很兴奋。
认为自己大展身手的机会终于来了。
万重山那边依旧语气沉稳。
“时不我待嘛！年初在北京召开的全国国有资产管理会议已经释放出明确信号，那就是要在短期内摸清家底！本次清产核资工作将在两三年内完成，期间进一步深化经济改革，积极推进国企两权分离，探索并建立国有企业现代管理制度的可行性，都是工作重点。我们山河省率先按照现代企业制度的要求进行试点，积极探索国有企业全面投入市场竞争的新姿态，就是要确保各项经济指标稳定增长。”
“爸，我怎么安排？”
步云峰不想听太多关于省里的计划调整，只关心自己下一步的去向。
他已经完成中欧管理项目mbA课程的欧洲实习部分，并提交毕业论文，就等着参加毕业典礼，领取工商管理硕士的学位证书。
至于回国后到哪家国有企业工作，还得听组织上的安排。
万重山当然理解儿子步云峰投身具体工作的迫切心情，也就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询问他自己有什么打算。
连城市锻造机械厂、山河造船厂和经开区滨海化工厂同属山河省的大型国有企业。
因为步云峰在连城市工商局工作的原因，他只对锻造机械厂有些概念，至于其他两家国企接触并不多。
“爸，要不我就去锻造机械厂好了，正好小孙也是该厂职工。”
“锻造机械厂？”
万重山那边沉默了。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顺着电话线钻进步云峰的耳朵里。
他并不十分了解锻造机械厂当下的情况，也很难分析出父亲隐隐担忧的原因，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
万重山思忖半刻便坦然相告。
原连城市锻造机械厂厂长霍建华因贪污受贿，日前被检察机关依法逮捕，审讯时坦白交代该厂集体贪腐窝案情形。
包括前任厂长、财务科、业务科等多位领导干部涉案。
此案牵涉面较广，影响较为恶劣，省里为此还成立了一个专案组深入调查，过两天审计组就要进驻连城市锻造机械厂进行账目清理，也不知道这群团伙作案的硕鼠到底给该厂造成多大经济损失。
初查的结果就已经让人大跌眼镜了。
万重山不希望儿子步云峰蹚浑水，建议等案情调查清楚再进厂不迟，步云峰却有些等不及。
“爸，查案正好是对该厂进行摸底的好机会，我想加入专案组的工作，就算是提前熟悉情况了。您说呢？”
“你真的考虑好了吗？锻造机械厂的问题可能很复杂。”
“就去锻造机械厂！”
步云峰知难而进的劲头上来了！
反正也不是头一次接手烂摊子嘛！
更何况，作为山河省重点国有企业的锻造机械厂，拥有上万名员工，厂房设备资产体量庞大，而且还有幼儿园、学校、医院、俱乐部、浴池理发馆、果园等等配套单位若干，完全就是个较为封闭的小社会。
锻造机械厂作为现代企业制度试点，如果能将其自身优势充分利用起来，恐怕前途不可估量。
万重山并没有当场答复，只说让他等组织安排。
估计这件事情八九不离十。
步云峰当即去找博伊索特教授说明情况，在得到校方批准后，他和宋子轩登上了归国航班。
走的有点急，都没来得及跟郭伟、陈锦文等同窗好友见面。
大家约定回国后找时间再聚！
……
连城市锻造机械厂。
副厂长韩长友的腰杆总算挺起来了！
长期备受原厂长霍建华的压制，始终抬不起头来。对方俨然就是锻造机械厂说一不二的土皇帝，不仅在本厂各项事务上大搞一言堂，而且拉帮结伙任人唯亲，让身为副厂长的韩长友变得可有可无。
如今霍建华出事进局子，他就算是扬眉吐气一回。
而且，
暂时代理厂长职务的韩长友要资历有资历，要文凭有文凭，四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建功立业之时，自认最有希望扶正。
厂里大多数干部职工都是这么认为的。
近两天主动找他汇报工作，或者找他办事的干部职工络绎不绝，纷纷摆出一副积极靠拢的姿态。
这不，
连本厂幼儿园的保育员韩玲都拎着山楂罐头来找他。
韩玲，18岁，长得水灵惹人爱，只不过心比天高的她并不安心本职工作，想方设法要调动。
进门后将山楂罐头直接往韩长友怀里塞。
娇滴滴的语气哪个男人听到都犯迷糊。
“厂长，你就帮帮人家好不好嘛？我好歹也是会计学校毕业的中专生，分到厂幼儿园当保育员像话吗？我不要啊！我想去财务科！只要您大厂长帮我这个忙，我肯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说着，她还故意挺着胸脯往韩长友身上蹭。
韩长友的小儿子正在上幼儿园，以前接送孩子的时候见过韩玲，当时就被这位水灵灵的大姑娘吸引挪不开眼睛。
如今对方居然主动送上门来，属实让他大喜过望。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随着有望继任连城市锻造机械厂厂长宝座，韩长友的野心和贪欲也在悄无声息地滋生蔓长。
但是，
想调动到财务科可不是那么简单。
必须通过厂长办公会讨论研究。
当然了，这件事情其实也不是很难办，当时元厂长霍建华在任的时候，人事安排还不是他一句话。
现在轮到韩长友大权在握了！
他能不兴奋吗？
“哎哟喂，小韩啊！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嘛！财务科那是咱们厂的要害部门，岂能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安插人？必须慎重考虑才行。”
“厂长，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您就说是我亲叔不完了嘛！这么跟您说吧！把我调到财务科来，我喊您爸爸都行！”
韩玲早就看出来韩长友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思。
否则也不会这么冒冒失失来办公室找他。
见韩长友明显有些犹豫，韩玲便主动抓起对方的大手摁在自己屁股上，扭动着腰肢哼哼唧唧。
“厂长，爸爸，干爹，您就答应我吧！”
“这样吧！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哎，这个礼拜天你有没有时间？我每周都要去雁栖湖钓鱼。岁数大了，也就这点爱好了！”
“没问题啊！我陪您去，像我这样的招财体质运气特别好，保证让您尽兴而来满意而归，收获一群大锦鲤！”
韩玲知道工作调动肯定要有所付出，看韩长友的眼神便有点勾人。
副厂长韩长友确实对主动投怀送抱的韩玲动心。
也是头一次嗅到权力的味道！
厂长跟副厂长只不过一字之差，含金量却大不同。
国有企业的厂长通常拥有绝对权力，这就是作为***的权威，而副厂长只不过是对方随意呼来喝去的狗腿子。
如今他韩长友的春天来了，以后锻造机械厂必须他说了算！
约好之后，韩玲颇为暧昧地在韩长友胡子拉碴的脸上摸了好几下，这才扭着屁股心满意足离去。
守在副厂长办公室门外的还有不少人。
下一个轮到业务科副科长吴谦，
进门后点头哈腰跟韩长友打着招呼，从怀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毕恭毕敬摆在桌面上。
“厂长，您是了解我的。我在咱们厂业务科当副科长已经八年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可以说里里外外一把抓，业务上从来都是冲在最前头的。千年媳妇熬成婆。按理说早该动一动不是？可是老科长是霍建华的人，典型占着茅坑不拉屎，没啥真本事可是人家有关系啊！死活就是压你一头，别提多窝囊！现在他终于滚蛋了，厂长您得替我做主啊！”
“说事就说事，你这啥意思啊？”
韩长友掂量着手里的牛皮纸信封，打开封口看一眼，厚厚的一沓百元大钞散发着油墨清香，肯定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
真金白银谁不爱呀！
担任连城市锻造机械厂副厂长的韩长友每月工资也就100多块钱，远远比不上手里的权力值钱。
吴谦嘿嘿一乐，也就有话直说了。
“厂长，要不业务科科长交给我一肩挑算了？我保证不给您掉链子，以后就是您的亲兵御林军，保证指哪儿打哪儿没二话！”
“别来这一套！咱们是国有企业，都是为了国家做贡献。”
韩长友嘴上说的冠冕堂皇，打开办公室抽屉将装钱的牛皮纸信封随手丢进去，再将抽屉关好。
业务科老科长跟原厂长霍建华穿一条裤子可谓妇孺皆知。
就算没有吴谦上赶着要求“进步”，就算老科长没有跟着霍建华倒霉蹲大狱，也得找机会换成自己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嘛！
业务科副科长吴谦业务能力强，关键还懂得人情世故，韩长友认为可以重用。
他轻描淡写地吩咐道：“小吴啊！你好好干，霍建华已经进去了，你们老科长也进去了，但是我们连城市锻造机械厂不能受其影响，还得鼓起干劲再创辉煌！这两天你先暂时代理业务科科长，我会让办公室老曹发个文，下周一厂长办公会正式讨论人事调整问题，不出意外的话，业务科科长就是你的！”
“谢谢厂长！我一定好好干，给咱们厂添砖加瓦！”
吴谦乐得嘴角咧到后脑勺。
巴不得立即飞回家，第一时间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自己老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