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纷纷回头,但见一身绛衣朝服的苏廷筠走了进来。
自新帝继位,部分官员免得免、流放得流放,大多都是留任原职,苏廷筠也是一般。但他并未回顺天府报道,而是一直闭门不出,顺天府尹爱惜他的才干瞒着没上报,所以今日倒是他第一次上朝。
只见他来到殿前,面无表情地行了个大礼:“皇上,古语有云,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皇上今日不顾群臣阻拦,执意立云氏为后,便不怕重蹈商纣周幽之覆辙吗?”
“放肆!”
晏铮冷喝,他将自己比作商纣王周幽王,那阿颜是什么,妲己褒姒吗?
大殿中如凝寒霜,曹阳也沉下脸:“苏大人,注意你的言辞!你岂可将皇上与纣幽昏君相比?!”
苏廷筠昂然不屈,旁边的老御史倒想起什么道:“皇上!苏大人所言极是啊!纣王专宠妲己,才招致商朝灭绝,周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侯,也毁了周朝八百年根基!皇上万不可为美色所误,断送江山社稷啊!”
裴家大郎裴忌,也就是新任的兵部尚书站出来:“皇上,臣以为御史所言不无道理!而且云氏身负前朝血脉,万一牝鸡司晨,岂不是会天下大乱?还请皇上三思,另择贤后啊!”
狐狸尾巴就这么露了出来,哪怕到现在,裴家也没放弃让裴冰卿入宫的想法。
有人带头,大臣们也一个接一个的站出来。
有的是真心忧虑云氏身世的,也有浑水摸鱼想逼他开口纳妃的,还有更多的是想看看他这个帝王底线如何……
晏铮冷冷睥睨一圈,却是笑了:“众卿如此说来,朕专宠一人倒成了错处?可若依着众卿之意,朕要另择贤后,岂不是得先纳妃?”
曹阳眼皮一跳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那些大臣们还满脸喜色地躬身:“皇上圣——”
明字还没出口,就听一声冷笑,龙椅上那位发了话:“既然众卿这么关心朕的后宫,那朕也得多体谅体谅你们,这样吧,传旨下去,今日谏言的,尚未娶妻或只有正妻一人的,三日之内娶够十房,给朕看看是不是妻妾越多越好!”
这话一出朝堂哗然。
那老御史家中可是有个远近闻名的悍妻,忙不迭上前:“皇上,这只怕不妥……”
“哦?尔等关心朕的家事,朕就不能关心关心你们?御史台不是常爱说什么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吗?那就请众卿为镜,给朕明明得失吧?”
老御史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弯腰。
那裴忌和有些官员倒是松口气,还好他们已经娶妻纳妾……
岂知这庆幸劲儿刚起,帝王又淡声发话:“至于那些已经娶妻纳妾的卿家,便让家中正妻交出管家权,反正专宠一人是错,那就妻妾轮着掌印,免得失了偏颇。”
这下子满朝都炸开了锅,那些大臣们的正妻哪个不是名门望族之女,真交出管家印,还不得天下大乱了?
刚才附和了的臣子顷刻间跪了一地,连连求情。
就连裴忌都弯下腰,再不敢提选秀纳妃一句。
曹阳看着这一切暗翻白眼,这些大臣们实在太小看晏铮了。
一个武将出身的皇帝,又岂会被文官的三言两语拿捏?
他们不肯让皇后上桌,那他便索性将桌子掀了,谁也别想好过!
苏廷筠看着方才还义正言辞、这会儿牵扯到己身就个个跪地求饶的大臣们,暗骂没骨气!
他自从听说晏铮夺位,便打定了主意,要带长乐县主离开这个乱臣贼子!
此刻心一横,朗声道:“皇上!”
无数双眼睛望过来,但听他道:“皇上既要封后,又是否忘了,远在卧佛寺还有一位太皇太后?!”
朝堂上静了一瞬,晏铮眼底骤寒冰冷彻骨!
反应过来的裴忌忙道:“皇上!苏大人提醒得是,晏老太君可还在卧佛寺——”
声未落,被帝王冷眼一扫憋了回去。
只见晏铮盯着苏廷筠缓缓道:“你、找、死。”
养心殿。
楚若颜正在看话本,底下人便急急忙忙进来,将前朝之事禀报了。
她愣了一愣,刚回来的玉露骂道:“苏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娘娘得罪他了吗?他要这般害她!”
这时又一个小太监进来:“娘娘,姚家二女姚晴求见!”
楚若颜挑眉,让人将她带进来。
姚晴甫一进殿便跪下道:“娘娘!求您救救苏大人!”
楚若颜眉梢一挑不动声色,姚晴重重磕了两颗头,眼眶发红:“娘娘,当初先帝要派苏大人领兵攻打皇上,是苏大人称病才没去的,还求娘娘看在他不曾领兵的份儿上,救救他吧!”
楚若颜却道:“苏大人是宁折不弯的君子,当真是他称病不愿领兵的吗?”
姚晴身子一颤,伏在地上良久,才道:“娘娘,既然您什么都知道,那就更该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说着抬头,满目辛酸,“他全是为了您!”
“大胆!”
周嬷嬷厉声一喝,“臣觊君妻,姚二姑娘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番话但凡有一个字传进皇帝耳朵里,都极有可能生出嫌隙!
姚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砰砰连磕两个头:“娘娘,是民女说错了话!可民女实在拦不住他!自从得知皇上继位,他便闭府不出,直到听说要封您为后,才冷笑说惺惺作态,还说自古以来皇帝三宫六院,从无例外,说要救您出这个火坑……”
楚若颜抬手按了按额角:“可我并不觉得自己在火坑。”
“民女也劝过他,可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还说就算是死,也要请晏老太君回来,阻止皇上立后……”
楚若颜无言以对,怎么也想不到苏廷筠一念执着,竟至于此。
她沉吟片刻:“玉露,去把我及笈那年父亲送的玉佩取来。”
不多时玉露便将一块背面刻着“楚”字的玉佩取来。
楚若颜拿在手中翻看片刻,这是梦里二人定亲之物,后来在街上遗失被苏廷筠捡到过……
遂苦笑:“怕是要对不住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