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妙仪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下意识伸出手想去蒙他的眼睛。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他睫毛轻颤,抢先缓缓睁开眼。
那是一双很深邃的眼眸,晦如深渊,漆黑如墨。
也是一双很犀利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世间的一切,能直击她灵魂深处。
谢妙仪愣住了。
就这么僵硬在原地,呆呆的望着他。
萧昀也愣住了,同样浑身僵硬,愣愣与她四目相对。
“还真不是蓝色……”不知过了多久,谢妙仪突然自言自语低喃一声。
“什么?”萧昀没听清她的话。
“原来真的不是,是我多虑了……”
一时之间,谢妙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松了一口气,还是隐隐有些失望。
但她很确定,这位云公子的眸子是正儿八经的黑色,半点蓝色的影子都看不到。
也确认了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摄政王。
之所以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主要是因为长乐身上疑点重重。
除了表哥的事情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疑点。
比如,当初进摄政王府后,她莫名其妙消失了大半天,回来时已经身受重伤。
绝对没有人敢在摄政王府内放肆,对她动手的,很有可能就是王府的人。
事后谢妙仪也问过半夏,据她说:她之所以没跟到摄政王府,就是因为长乐将她支回了侯府。
再联想到她时不时替摄政王美言,撺掇她踹掉周帷改嫁……
以摄政王那个偏执阴暗的性子,既然这三年都在暗处暗戳戳盯着她,往她身边派个眼线好像也合情合理。
只是谢妙仪不明白,如果长乐是摄政王的眼线,她就应该一心一意帮着摄政王。可是在文殊庙遇上云萧时,她又处处替这位云公子说话,还隔三差五帮他们私会。
摄政王那般疯狂的想得到她,岂会这般大方?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
她重金求子的云公子,其实就是摄政王本人。
再仔细想想,这位云公子和摄政王的人生经历,似乎也有那么一丝重叠。
但他既然能巧取豪夺直接将她弄到王府,强行给她安个宠妾的身份,好像也没必要这样偷偷摸摸。
他摄政王潢贵胄,就算真的肖想她,应该也不至于沦落到……被借种。
最重要的一点,谢妙仪当初在文殊庙时亲眼见过云公子的眼睛。
很明亮,也很黑。
世间人尽皆知,摄政王生母是异族舞姬,他天生蓝眸。
反正这事吧,好像能解释得通,又处处疑点重重。
所以谢妙仪也只是有所怀疑,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没成想,今日阴差阳错之下竟揭开了云萧蒙眼的缎带。
而且她再次看得很清楚,他真的是黑眸。
别的东西可以造假,眸子颜色却是万万掩盖不了的。
就算摄政王真有什么手段可以遮掩,在今日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他应该也不至于提前提防……
“不是什么?该是什么?”萧昀不明白谢妙仪的意思,却隐隐察觉出话里有话,一双犀利的眸子定定望着她。
“没什么……”谢妙仪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急忙别过头的同时,赶紧下床去穿衣:“你……你……赶紧把眼睛蒙上。今日是意外,你……你蒙上眼睛后就把我忘掉。日后若再遇上,就当不认识我这个人。”
她后知后觉有些心慌,却也没有太心慌。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过目不忘,况且,方才情况混乱,估计云萧自己也懵了。
就这么匆匆一眼,他不一定能记得住自己的样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印象也会越来越模糊。
“谢妙仪。”萧昀突然叫她的名字。
谢妙仪身体一僵,整个人愣在原地。
萧昀继续道:“我认得你。你是长庆侯夫人谢氏,闺名妙仪。半年前我还没到文殊庙借住时,经常会去宝相寺帮僧人们抄写经文。那日路过观音殿,无意中撞见你和一位年轻女子在说话。那女子叫过你的闺名,谢妙仪。我还看见你给侯府供奉长明灯,方丈称呼你为侯夫人……”
他每说一个字,谢妙仪的脸色就难看几分。
确实有这么回事。
半年前周帷南下赈灾,周老夫人特地带着她和周芙到宝相寺祈福。
老夫人最信奉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还特地点名要在观音殿中供奉一盏长明灯。
这种出钱出力的事,自然交由谢妙仪来做。
按谢妙仪的意思,供个每日三斤香油的三十六盏灯就可以了。
倒不是她小气,主要是某位郡王妃也在宝相寺观音殿为郡王府上下供了一盏长明灯。每日五斤六两香油,共五十八盏灯。
一个破落侯府,怎么着也不该越过郡王府去。
但周芙非说她小气,连点香油钱都计较,根本不管自己丈夫死活,更不管侯府上下死活。
无论怎么劝她都不肯听,还直呼其名对她恶言相向。
云萧当日看见的,应该就是这一幕。
“早就听闻长庆侯夫人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多年来别说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可依我当日所见,周小姐对你这个长嫂似乎并无任何敬意……”就在谢妙仪愣神之际,萧昀再次开口。
“芙儿不过十五六岁,小孩子心性,我还能跟她计较不成?”谢妙仪缓缓回过神,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萧昀默了默:“那周帷呢?周帷对你好吗?”
“还行吧。没有多深厚的情谊,但相敬如宾。”谢妙仪随口说着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压压惊。
“那……你之前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什么话?”
“丈夫年老体衰,子嗣无能。”
谢妙仪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拿起一只倒扣的茶杯放在桌上:“事已至此,如果你真这么感兴趣的话不妨坐下来一起喝杯茶?”
萧昀求之不得,干脆利落地翻身下床。
谢妙仪急忙别开眼:“你……你先穿好衣服。”
萧昀无奈轻笑一声,捡起衣服一丝不苟穿好才坐到桌前。
谢妙仪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我素来口味重,这茶有些苦,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得惯?”
萧昀低头盯着清亮的茶汤看了半晌,无奈苦笑:“谢姑娘,我是习武之人。”
谢妙仪柔柔一笑:“我知道。”
萧昀抬头与她对视,一字一顿:“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你刚刚往茶水里下药时……我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