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庭玉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寝殿时,才发现殿内那本该躺在榻上好好歇息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殿门口。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直到察觉到有人来,才抬头望了过来。
殿内殿外的光影斑驳,傅庭玉对上了少年那双幽深冰冷的眸子。
傅庭玉疑惑,“怎么了吗?”
“我该离开了,再待在这里,恐怕会给你添麻烦。”
“添麻烦?”
傅庭玉眨了眨眼,“我可是七皇子,谁能找我的麻烦?”
闻言,褚陵的眸色暗了暗。
七皇子傅庭玉,确实是鼎鼎有名。
宣德帝共有九子五女,除去皇后所生的一儿一女之外,其余便全是妃嫔所出。
而在这其中,就数傅庭玉最为得宠。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宸贵妃的原因,能对自己孩子下毒手、一向没什么亲缘血脉之情的宣德帝对这个孩子却格外宠爱。
甚至就连皇后之子所得的恩宠也远不及他。
不仅能从出生起便被养在宸贵妃宫中,就连宣德帝给他取的名字,也比给五皇子取的要用心多了。
甚至先前五皇子与他发生过冲突,宣德帝还因此曾将五皇子狠狠的斥责了一顿。
本来宸贵妃便与皇后颇有矛盾,再加上宣德帝这偏颇的态度,更使得两方势如水火。
但即便宣德帝再宠爱七皇子,甚至一度有其想将七皇子立为太子的流言被传的沸沸扬扬,朝臣们却始终不以为意。
因为且不说宸贵妃的出身低贱又无权无势,光是皇后背靠丞相府这点,就已远远胜过了她。
只要丞相还在朝堂之上一天,牢牢把控着那些朝臣们,那七皇子便绝无入主东宫的可能性。
但是……
褚陵看着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微微眯起了眼。
真的不可能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褚陵的眸子不由得又深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藏在腰间的匕首,在思绪百转千回间忽地对傅庭玉一笑。
只是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
褚陵咳嗽了几下,虚弱道:“但是,因为我,贵妃娘娘好像有些困扰。”
傅庭玉微怔,旋即笑了,“母妃那是担心我,并不是对你有意见,你就安下心来在这里养好伤再说吧。”
这次,褚陵并未再次拒绝傅庭玉的好意,而是低声对他说了句:“谢谢。”
随后又道:“不过我挂念兄长,还请殿下允许我先回去看望一下他。”
文英殿内——
此时正是黄昏,殿门被推开时,从门外映照进了一片晚霞。
在殿内焦急等了好几个时辰的褚珩听到动静,立即便迫不及待的抬步走了过去。
边走还松着气,道:“可算回来……”
一句话还未说完,他脸上的表情就在看清殿门口之人时,瞬间凝滞住了。
只见那先踏进殿内来的,却是几个扛着箱子的彪形大汉。
而那些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是满满一堆的衣裳被褥、炭火药物等日用之物。
这群侍卫的速度很快,尚不等褚珩反应过来,十分麻利地将这些东西都安置摆满后,又二话不说地退了出去。
殿内霎时间便焕然一新。
褚珩直愣愣的看着这群来去匆匆的人,懵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看到褚陵踏了进来。
随即便又是一阵瞳孔颤动。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褚陵,那飘忽的视线先是在褚陵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了几息,又猛地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从褚陵头上崭新的发带到身上的锦袍,从腰间的玉带再到脚下蹬着的靴子。
他一路往下看去,直把褚陵看得浑身发毛。
才听到褚珩颤声道:“……弟啊,虽然我们的生活是苦了点,但是那种出卖身体,违背世俗良知的事情,我们可不能做啊。”
褚陵:“……”
“阿兄,你是烧傻了吗?”
此言一出,褚珩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褚陵,见他一脸无语,除了手上的伤之外,实在不像是受到了什么委屈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那你的手是怎么了?这些东西又是怎么一回事?”
褚陵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缓缓道来。
“……所以,七皇子让我留在他那处疗养一段时日。”
“这些东西,也都是七皇子送来的。”
只是褚珩听完之后,面色非但没有舒缓,反而还愈发的凝重了起来。
他拧着眉沉思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七皇子这般做法,莫不是别有居心?”
以他们现在这般的处境,不来踩上一脚便罢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无端端的来对他们示好?
更遑论,这个示好之人的地位还非同一般。
“而且,你竟然同意留在他那里,莫不是想要……”
褚陵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
他垂着眸,看了一眼自己那只被包扎好的手掌,平静道:“阿兄想得不错,我是想好好的观察一下他。”
“万一父亲不想走到那一步,我觉得,也许只有七皇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褚珩微蹙着眉,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桌子,道:“你与他今日才见过几面,为何对他的评价就这般高?”
褚陵沉吟了片刻,才郑重其事道:“直觉。”
褚珩:“……”
“就因为这?”
面对褚珩投来的质疑目光,褚陵便又慢悠悠的解释了起来。
“还因为他与其他皇子不同,他们都背靠母族的各种势力,在朝堂之上争权夺利。”
“但只有宸贵妃无权无势,他们母子二人除了皇上之外,就无可依仗之人。”
“虽然现下他们看似受尽宠爱,无限风光,但那也只不过是一时罢了。”
“他们若是想要自保,就必须再重新寻求一个庇护。若不然,在日后,他们母子二人恐怕便会是第一个遭殃的。”
褚珩的眸光微动,顺着他的话思索了片刻,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只有我们,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褚陵微微勾唇,声音低缓,“是,只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