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之提心吊胆的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他阿爹的巴掌。
镇北侯此时因为刚才沈庭之的话,而陷入了沉思。
儿子的话说的没有错,想当年他那三弟也是个何等霁月清风,心中有远大志向和抱负的人啊。
这些年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宁愿这样委屈的活着,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因为他知道,只有他活着家里面的人心里才会有安慰,他大哥心里的愧疚才能减少。
为了让所有的人都能心安,他才会选择屈辱的活着,灭掉了心中的光,成了行尸走肉的活死人。
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以前镇北侯除了对沈毅愧疚之外,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些,因为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这个弟弟,他的心就会痛。
今天被自己的这双儿女提及,也不得不让他认真思考思考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呢?与其让自己的弟弟这么屈辱的活着,看着他日渐消沉最后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那倒还不如让他在最后的时光里,去做一做他心里真正想做的事情呢?
想到这里镇北侯突然就释怀了,总是把弟弟保护的太好,却从来都没有问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是他这个做大哥的错。
既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么就要积极改正及时止损才是。
“这件事先问问你三叔的意思,若是你三叔同意的话,阿爹这里没有意见。”
“还有如果你三叔同意了的话,你去把你五叔接回去,让他去帮你三叔的忙。”
“你三叔都要振奋起来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在哪儿享清闲?”
镇北侯的五弟,也就是沈庭之的五叔,当年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曾经创下了十次以少胜多,将敌人全军歼灭的辉煌记录。
这莫说是在沈家军里了,就是在四围列国中,也是从未有过无人能超越的。
所有的武将大概都逃不脱,因伤病而被逼英雄落幕的下场。
镇北侯的这个五弟沈巍,就是这样的,少年时就已经扬名四海的将军。
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却败在了身体的伤痛之中。
沈巍因在战场上所受的伤,落下了一个久咳不止的毛病,这些年一直隐居在深山里养病。
如果这次沈毅同意出山的话,那么镇北侯也希望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同样能够告别他的养老生活,出来干一番事业。
“啊?”沈庭之一脸呆滞的看着他阿爹,不敢相信镇北侯就这样轻易地同意了,沈天娇和他的这个提议。
不但同意了,而且还要让他的五叔也出山,他这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幻听了?
“臭小子,在你心里你老子就是个顽固不化,不知变通的老古董,对不对?”
镇北侯眯起眼睛看着沈庭之,这是个很危险的讯息。
沈庭之下意识的把身子往后退了退,因为再不退,他很可能就真的要挨打了。
因为镇北侯像这样眯着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他看,是他多年以来挨打时,他阿爹的经典动作,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变过。
镇北侯没好气的瞪了沈庭之一眼,说道:“小兔崽子,赶紧滚,去把这事办了,别在老子眼前晃悠惹老子心烦。”
“哎,好嘞。”像是得了特赦令似的,沈庭之嗖的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正准备走的时候,沈庭之突然又想起了李朝晖的事情,他又转身折了回去。
“怎么,还有事啊?”镇北侯看着沈庭之坐直了身子,等着听沈庭之接下来要说什么。
“嗯,阿爹,给你下毒的人不是沈平知,是李朝晖,沈平知顶多是她的同谋。”
沈庭之本着用彼此最了解的人来制约、对付的原则,把这件事告诉了镇北侯,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在收拾李朝晖的事情上,再多一些胜算。
毕竟比起他和沈天娇,还是他阿爹更了解李朝晖这个人的。
镇北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随即便平复了心情一如往常了。
仔细想想其实这件事是李朝晖做的,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两个人当年虽然不算是死对头,但是因为镇北侯是先帝的拥护者,所以他跟李朝晖注定是敌人。
对自己的敌人下死手,这本就是没什么可稀奇的事情。
而且这件事绝对是李朝晖能做的出来的,李朝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当年为了维护先帝,镇北侯可没少跟她起冲突对着干。
她心里对镇北侯的恨,绝不亚于她对先帝的恨,毕竟当年若是没有镇北侯的话,李朝晖在皇位继承权可能会更胜一筹。
但是因为有镇北侯站在了先帝那边,所以就注定了李朝晖的失败。
被囚禁了那么多年,整日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要是李朝晖不恨镇北侯,不想镇北侯死,这都不正常了。
看着自己一脸平静的阿爹,沈庭之也不由得佩服不已,这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自己阿爹这份从容淡定,自己不知道还要学多少年才能学的会啊。
“之儿,你回去之后就把沈平知处理了吧。”镇北侯平静的吩咐着儿子,“沈平知活着终究是个祸害。”
“他若是不死,他的那些族人们迟早还是会生乱的。”
“他死之后,你就把尸体送回去,然后把他一族的人都流放到宁古塔去,五代之内不允许他们参加科举。”
“你可明白阿爹的意思了?”
“儿子明白,儿子这就去办。”
沈庭之自然明白镇北侯的用意,能跟李朝晖勾结在一起,那就证明这件事不仅只是沈平知一个人做的,而是他一族的人都参与了。
沈平知不死,那些人就会借机生事,想方设法的救沈平知的。
只有沈平知死了,断了他们的指望,他们才能安生。
把他们全部都流放到宁古塔去,看似残忍,实际上却是恩赐。
他们勾结李朝晖,就注定无法再洗脱自己身上谋逆的罪名了。
李朝晖一旦被擒拿住,他们就绝对没有再生还的可能了。
不杀他们,只是把他们流放到宁古塔,这已经是镇北侯作为沈氏家族的家主,对他们最大的宽容和仁慈了。
“阿爹,我已经跟娇娇商议过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将李朝晖这个祸害彻底制服,不能留她再为祸人间了。”
“您给儿子出出主意,这事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李朝晖如今的拥护者仍仍不在少数,而且她一旦被放出来,必定会蛊惑更多的人来跟从她的。
如果没有一个被天下百姓认可的理由,将李朝晖置于死地的话,那么王朝将会迎来一场新的危机和动荡。
镇北侯思索了一下,抬头看着沈庭之问道:“娇娇她是什么意思?”
“娇娇的意思是逼着李朝晖造反,她说李朝晖这个人对权欲,有着极强的拥有欲和掌控欲。”
“与其让她羽毛渐丰,将来变得更加的难以对付,倒不如趁现在这个时机,逼着她反了。”
“这样不仅能除掉这个祸患,还能趁机清理朝堂,一举两得。”
“嗯。”镇北侯点头称赞道:“果然是我的女儿啊,这心思这智谋,无人能及啊。”
沈庭之看着夸沈天娇的同时,把自己也夸了的镇北侯,低头笑了笑。
他阿爹虽然是自己夸自己,但是夸的也没错。
“我也是这个意思,与其等她发难,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斩草要除根,她的势力不清除完,云离的朝堂就永远不会有清明的时候。”
镇北侯这么说,倒不是只因为如今李沐阳是太子,这云离国的天下将来就是他的了。
更多的原因是出于对云离的江山社稷和百姓考虑的。
朝堂不清明,为官者整日只知道结党营私,为了自己的利益相互残杀,不作为,不行使自己作为一个官员应尽的责任。
那么这个国家和百姓还有什么指望呢?
只有肃清了朝堂之上的这些毒瘤,云离才能海晏河清,才能有盛世之景,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才能真正的国泰民安。
“这件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不易,李朝晖生性多疑,必须要一次成功,否则吃大亏的就是我们了。”
“这样吧,等娇娇忙完了,你和她一起过来,咱们爷几个在一起商议一下,看怎么做才合适。”
毕竟是跟李朝晖打了很多年交道了,镇北侯对李朝晖这个人还是很了解的。
她是一个比先帝更多疑,更谨慎,更有忍耐的一个人,若是不然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好,阿爹,我知道了,娇娇这两日可能会比较忙,她要送左北辰和秋桐一起出发去关外了。”
想想左北辰和秋桐要去做的事情,沈庭之就莫名的有一种很兴奋的感觉。
这次这件事若是成了,那就等于是人财两得了。
就算是多国大战提前,他们也没什么需要害怕的了。
“这两日就走?”
沈天娇早就已经把要左北辰和秋桐,要去做的事情告诉镇北侯了,这件事也得到了镇北侯的极力支持。
只是沈天娇跟镇北侯说的有些晚了,时间上太仓促,没有准备的很充分。
这件事是比怎么对付李朝晖更重要的事情,是千万千万要小心谨慎马虎不得的。
“我已经为他们预备好了一支护送队,但是现在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
“之儿,你再挑一些暗卫出来,在暗中保护他们。”
“是,阿爹。”
这件事是重中之重,镇北侯紧张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别说是镇北侯了,沈庭之自己为了这件事也是很紧张的。
安国寺里,李朝晖已经整整等了一天的消息了。
纵然是她的耐性很好,此时也显得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么久了,她还没有从沈天娇那儿得到明确的答复,这让她的心里很是不安和慌张的。
等了这么多年,她实在是已经失去了等待的耐性了,这几日她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动用一些非常手段来威胁沈天娇放她出去了。
“主子,人来了。”
正在李朝晖胡思乱想的时候,春娘从外面进来,为她带来了她期盼已久的消息。
李朝晖猛地睁开眼睛,语气中带着些不自觉的颤抖,“快,快让他进来。”
很快来送信的人,就来到了李朝晖的面前。
看到来人只是个陌生的小厮时,李朝晖不免有些失望了。
“他怎么没来?”
“回大长公主的话,丞相大人说现在耳目众多,他不方便过来,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人看出端倪来,反而影响这次的计划,所以才差了小的来的。”
小厮的话,让李朝晖心里的不满顿消,是啊,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小心谨慎是最必要的事情了。
“说吧,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李朝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紧张的浑身都抖了起来。
“丞相大人说,事情已经办妥了,皇后娘娘答应会尽快安排您出去的。”
“只不过这些日子要委屈您,演一场深染恶疾的戏,也好有个由头,大做文章,让百官不进言反对。”
演戏对李朝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都已经演了几十年了,手拿把掐随手就来。
“嗯,好,本宫知道了。”李朝晖看着眼前的小厮,问道:“云知,还有别的话吗?”
“丞相大人说让您务必要暂时忍耐,切不可急躁,保存实力,一切等出去了,再做计较。”
“嗯,你回去告诉云知,本宫知道了,这么多年都等了,这些日子还能有什么等不得的呢?”
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李朝晖彻底松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
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要自由了,也不知道上京城如今是什么模样了,与她记忆里的样子变化了多少,她还能认得出来吗?
她出去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找到她那可怜的女儿,当年那孩子生下来,她只看了一眼就被抱走了。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那孩子早已经长大成人了,也不知道她的模样是像自己还是像她的父亲?
像谁都好,都是她和昭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