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妈牵着香儿来到曾府另一小门处,轻轻敲了敲,“吱呀!”一声,一头探出,是一着粗衫,梳着简单发髻的女佣。
“是柳妈!快进!快进!” 女佣敞开小门,做出邀请的姿势。
柳妈含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牵着吕香儿,沿着树荫下的鹅卵石小径向里走去。
“吱哑”一声,香儿回眸一看,门已经关上,女佣紧随在后。
柳妈应该是经常来,轻车熟路地,绕过一池塘,来到西侧一排平房处。
“张妈!”未见其人,柳妈已在外呼喊着。
“来啦!我们翘首盼望着您呢!”话音刚落,一梳着圆髻,髻上别着精致木簪的高瘦女人晃动着她的长腿,大步地迎接出来。
“这是新来的丫头,面生呢!”两人寒暄几句,张妈看了看柳妈手牵的香儿,笑问道。
“是的,带出来见见世面!”柳妈笑着回答。
“姚太太放话出来,不是说找个漂亮女孩吗?怎么看着不清白!”张妈继续喋喋不休地。
“这年头,方圆一带的漂亮姑娘不是全到你们府中了,还有漏网之鱼?”柳妈笑着反问道。
“也是,谁叫我们老爷与大少爷都好这口!”张妈没有再大声嚷嚷,而是靠近柳妈身边,招手让她俯身。
柳妈自然地弯腰低头,张妈凑着她的耳边悄悄地说着,曾家大太太最近情绪不好,曾家老爷带了一年轻漂亮的女戏子回家,按理,曾家大太太早已习以为常,但闹心地是,那女戏子竟与曾家少爷也勾搭上了。曾家父子同睡一女子,曾家老爷一生气,又将女戏子卖了。
“卖到哪里?”曾府大院的家事不知为好,但既然张妈当故事讲出来,估计在下人中已不是秘密。为了迎合张姨,柳妈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能卖到好地方?”张妈扯扯嘴,一脸的不屑,“既然喜欢跟男人睡,自然就卖到专门侍候男人睡觉的地方喽!”
两人会心地相视一笑,吕香儿倒是一脸糊涂,但从张妈幸灾乐祸的表情,她估计那肯定不是好地方。
会是什么地方呢?吕香儿思忖着,再次打量着四周,虽然她跟着柳妈只走了曾府大院的一处角落,但她估计这大院定有老宅的十几个大。这偌大的宅院,竟有地狱般的感觉,难道魔鬼已至人间?
吕香儿出神的时候,柳妈捏捏她的小手,示意她跟着走。
吕香儿跟着进到平房正中的小屋,虽装饰简单,但整洁。
“请喝茶!”声音细而稚嫩,早有一小丫头端来茶水,恭敬地摆放在她们面前,
柳妈将自己背上的包裹取下,轻放在桌上后,回过头来,又将香儿身上的包裹取下。
“你们出去玩吧!”张妈让小丫头带着香儿出去玩玩,小丫头与香儿年纪差不多大,她开心地伸手欲牵香儿手,香儿已从椅上起身,小手已搭上小丫头的手。
“不了,香儿留在这儿,你出去吧!“柳妈含笑地扬手示意小丫头出去。
“啊!”张妈嘴巴张成o字形,她真正地诧异了。多年的职业生涯让她立即意识到名唤“香儿”的丫头在姚太太心中是举足轻重的地位。
小丫头出去并掩好门,柳妈将桌上的一大一小包裹打,大包裹里裹着一小纸箱,箱内整齐地摆放着小铁盒装的胭脂香粉,小包裹里是折放得整齐的刺绣。
“这些胭脂香粉是太太托朋友从星都带回来的,是星都太太小姐们的爱物,这些刺绣也是星都绣庄弄回来的上等品。”柳妈妈依次介绍着。
听到刺绣,吕香儿来了兴趣,她伸出小手,将刺绣抚摸了下,柳妈饶有兴趣地看着吕香儿,将一整包刺绣移至吕香儿面前。
“香儿,你看看,告诉张妈,这些刺绣是否值钱?”
吕香儿将每块刺绣摊开看了看,又伸出两手掌合拢于刺绣上下方,暗暗用劲压压,这批刺绣是不错,但还不算是真正上等品。
章之文家也经商,章妈妈将吕香儿当儿媳妇培养,她有意识请人教吕香儿辨茶及刺绣的识别,毕竟,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们喜欢这些,吕香儿学会后,不管是做生意,还是人情交往时,精通这些,自然有所裨益。
的确,这批刺绣,外行人一看,的确漂亮,会让人赞叹不已。但对绣品有研究的人,用手摸摸,捏捏,再仔细看看,仍能感觉到此批绣品在精致方面有所欠缺,在不同物体之间或色彩变化的过渡时,针法有点点不均匀,特别是细节部分的处理不太流畅,并无光滑之感。
但柳妈说是上等品,自然就是上等品的道理,她万不可拆了柳妈的台,于是她指着绣品说:“这批刺绣丝丝顺滑,环环相扣。构图合理,虚实相生。用色和谐,挺有质感。物与物之间,色与色之间层次清晰,这的确是绣品中的上品,这种上品货在我们小镇是完全买不到的!即使在星都,价格应该也不会低,除非太太在星都有门路。”
吕香儿想到上午在路上听到的低价进高价出的生意原则,聪慧如她,立即猜到姚太太应该是从绣坊直接拿的货。
吕香儿说完,张妈已瞠目结舌,她似乎明白姚太太为什么看重香儿了,她看了看柳妈,柳妈正赞许地看着香儿。
两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柳妈清点好货钱,整齐地放入布钱袋内,装在贴身衣袋内。张妈也收拾好货物,带入房中,不一会儿出来,柳妈带着香儿欲离开。
“死丫头!”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并夹着拳打脚踢声,张妈急忙跑了出去,柳妈与香儿循声而出。
只见一衣着单薄的小丫头,双手抱脸瑟瑟发抖,一中年女佣面目狰狞,脸红耳赤,正张开五指,“啪啪”狂扇于丫头脸上,或许扇得过重,中年女佣感觉到了手痛,她晃了晃手,呵呵几口气,随手拿着靠于树旁的扫帚,抡起来就向丫头打去,那女孩的脸上其实已经是五指印尽现,混着眼泪水,甚是可怜。
“李妈妈,我再也不敢了!”小丫头不断地讨饶着。然而,那劈过来的扫帚棍子重重地已打在她的身子,疼得她呲牙咧嘴,蹦着脚跳。
“怎么回事?” 张妈问道,此时,她有客,做为曾府的管家,她不想让外人看到她领导无方,她皱眉不高兴地问道。
“张妈,这死丫头搞卫生时,竟然将大太太房间的杯子打破了,大太太生气了,吩咐往死里打!”李妈三言两语说出了事情的来源。
“杯子贵重吗?”看着丫头被打得可怜样,吕香儿不由得问了句。旋即,她感受到柳妈轻捏了一下她,吕香儿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嘴了。
“即使不贵重,太太的东西也是不能打破的,该打!”话音刚落,李妈手中的扫晕棍又打了下去。
“呜——”女孩哀嚎着。
“走吧!走吧!这丫头该打,命贱!”张妈推着柳妈及吕香儿向院外走去。
出得院门,那凄惨的哭喊声仍在空中回荡。虽然是一座水清树绿花香的园子,但吕香儿觉得令人窒息。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狠狠地瞪视着眼前这座充斥着恶魔的庄园。
吕香儿今天一行,既让她见识到外面世界的精彩,也让她感受到外面世界的辛酸、残酷。相比砖窑厂小女孩,曾府被打的小丫头,她感觉自己幸运多了。即使芦安鸡事件,姚太太也没有让柳妈打自己。而柳妈更像妈妈一样关心着自己。她觉得自己得安分守己地当好丫头。
夕阳西下,天空的最后一抹霞光悄然褪下。一薄自然的亮色尚布满空中,两个身影一大一小,慢慢地走着……
夜色浓重登场,柳妈点亮随身的火折子,昏暗的灯光下,路面上,两个身影,一高一矮地前行着。不远处,一座宅子,一个女人立在门口,一个少年提着灯笼正在大门口焦急等待。
“是太太,我们终于到了!”吕香儿激动地大喊道。一天的奔波,她的脚再也跨不动了,慢慢地,她的身子无力地软了下去。
“香儿,香儿!”在吕香儿倒下那一刻,柳妈抱住了她。
“香儿,香儿!“朦胧中,是姚太太声音,还有谢一安的声音,他们提着灯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