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织站在絮儿身边,鼓足勇气道:
“终究是我和我娘没做好,这就去找孟大哥说清楚。
孩子是他带回来的,怎么安排还是让他做决定去吧。
咱们本就欠着孟大哥那些人恩情,原打算帮忙照顾孩子能还掉一两分,结果更糟了。”
絮儿深吸一口气,腹内空响再也藏不住,提起精神对巧织道:
“孟大哥那里还有点别的事,巧织,我饿了,可不可以帮我……”
“可以!你等着,我这就去。”
不等絮儿说完,巧织就答应下来。不过是再煮一碗吃的,巧织并不觉得麻烦。
絮儿顺手拉住要走的姑娘,仔细交代道:
“你等会儿,煮点小米粥,熬久一点,什么都不放。”
巧织自然听不下去,赶远路回家的人定然饿坏了才对。自以为絮儿怕劳烦她才如此,于是推着絮儿坐下,保证道:
“哎呀你别管,一定让你填饱肚子就是。”
絮儿没松手,反复说着:
“小米粥,不要盐,不要菜,什么都别放,我要喂小囡。”
顾云和林三娘急忙出声制止:
“可不能再试了,絮儿,听你三姨的,找孟军头吧?”
“就是呢,你别这时候犟好不好?”
就连小枣也说:
“絮儿,你可别冒险。”
胡伯娘插进来一句:
“絮儿因为啥不要脸?”
小枣提高嗓门喊道:
“伯娘,早点睡吧。小囡哭哑了嗓子你又听不见……”
胡伯娘挠挠头,指着絮儿身上的奇怪破布就说:
“小丫头还挺聪明,知道用块布遮住屁股。”
絮儿知道伯娘在说她的裤子,但现在没空与她解释谈论。
巧织和小枣很是着急,伯娘啊伯娘,该说你这副耳朵享受清净呢,还是遭罪呢?
絮儿铁了心要照管小囡,谁劝都没用。巧织穿戴好厚衣裳,护着油灯去灶房取来小米和瓦罐。
屋外脚步声纷乱,男人们结伴从北边回来睡觉,隔着厚重的门帘互相打探几句。
火炉子里烧着大小合适的木柴,絮儿这才得空问起,这么冷为何不烧炭。
林三娘撵走两个小子,顾云满脸愁色说道:
“提起来都臊得慌!你陈叔那个半吊子啊,带着村里几个小伙子折腾半月,几个坑里愣是凑不出一筐好炭。”
陈忘山刚躺下,听见自家娘子数落起这件事,直接坐起来大声接话:
“哎呀你这婆娘懂什么呀!这里边复杂着呢,侄女,今夜你先歇着,明早陈叔从头跟你讲。”
顾云撇撇嘴,跟屋子里几个女子低声嘀咕: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就是分帮结伙那点事?”
胡伯娘凑个脑袋过来,左右看看,问她们:
“是不是在跟絮儿告状?算我一个。”
巧织一边看着快要煮沸的小米粥,一边下意识说着:
“也不知孟大哥他们吃过没有,我只着急絮儿这边,忘了拐弯去问问他们了。”
丁小枣两只耳朵恨不得伸到伯娘婶子嘴巴下面,还能分心对巧织说话。
“你管他们呢,耿秋又不是真木头。嘘~听听这里边有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巧织心道:村里有你和曹三德,估计每个茅房一天进去多少人都让你俩数清楚了吧?
眼疾手快撤出三块柴,瓦罐边缘留下一圈米粒未来得及回归主位。半瓢冷水浇下去,木头呲啦一响,几个女人仿若泼洗脚水似的,正式跟絮儿嚼舌根子。
微弱的火光中,小囡不时哼唧一阵,几个女人五官各忙各的,甚至双手也不得闲。
关于这段时日村中的各样消息,硬是从絮儿两只耳朵中挤进脑子里。期间熬好晾至温热的粥,米汤喂给小囡,粮食全部进了絮儿的肚子。
这孩子也是怪,之前谁喂都摇头一阵哭,在絮儿怀里老实得像是精怪附身。八分满的米汤一口没吐,当然尿布也没省下,孩子依旧拉着黄汤。
临近半夜,折腾两宿一天的小不点总算能正常入睡。大人之间的议论还远没有停止的意思。
一整夜,关屯能住人的屋子里,几乎没什么正经睡觉之人。
你当只有妇人喜好跟自家做主的人诉苦道不平?那头孟长义丝毫不轻松,他那边人更多,嗡嗡起来比雨后的蛤蟆还要吵人。
中途凑在一块这许多人,不止是跟那群种地的有这样那样算不清的纠纷,现在就连他们自己,相处六七年的老熟人之间,也开始有矛盾展露出来。
孟长义摆弄自己一双拳头,有些日子没让他们操练,看来一个个都开始皮痒了这是!
在他看来,男人们解决事情的办法有那么几种,打一架最是简单有效。
絮儿则是通过婶娘们的一番添油加醋,记下其中的疑点和线索。
夜里小囡又经历几次臭气熏天,不过屋中几人都忍着没抱怨。吃饱穿暖之后,一个个的开始想要更多——比如有个自己的房间?或是更好一些,建一处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山鸟啾鸣,红日初升。巧织和耿秋在灶房碰头,见到对方眼中的红血丝,点点头了然,谁也没多说什么。
除了这一方安宁之外,村子里那叫一个乱。
公羊被拴在木桩子上一顿鞭打,两头牛不知是兴奋还是被吓得,哞哞一阵叫唤。
两只母羊急躁地踩来踩去,瞳色却瞧不出什么感情。
清理出来的一大片空地上,男人们有一个算一个,脱了上衣在扎马步,就连受伤的和原来上河庄那些也没逃过。
絮儿粗略扫上两圈,没看出孟长义要安排谁去薛家做工。不过倒是理解一点孟长义的做法。
胡伯娘扯扯絮儿的胳膊,着急道:
“丫头,长义要做甚啊?你胡伯两条腿都哆嗦了,怎么还不放人呐?”
絮儿没忍住动了下嘴角,打哆嗦的何止一个胡伯?除了七哥还能稳一点,里边晃晃悠悠好几个都要站不住了呢。
“伯娘,孟大哥搓麻绳呢,很快就好啊,你别操心。”
少女嗓音清亮,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
不等胡伯娘想明白这句话,人已经被几个小姑娘推着去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