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火星
移步后院,众人散开,只留场中二人互相对峙。
家眷们正坐着喝茶的,却见大家刚出书房没多久就又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个陌生人,可气氛却很不对劲。
荀母问道:
“这是又来客人了?”
荀二道:
“不必管我们,你们坐着就好,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出声打搅。”
李高平也道:
“爹、娘、岳丈、岳母,你们只管坐着,不会有事。”
雷祖耀一直陪着长辈们,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看出气氛不对,大概是有一场打斗了。为安长辈们的心,遂道:
“应该是要切磋研讨武学吧,此事最忌被人打扰分心,最好是一点响动也不要有。”
众人便不约而同地噤声,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
场中二人不为外物所扰,沉心静气,场面一时间变得肃穆萧杀。
荀郢记得丁坚自我介绍说过的外号,“一字电剑”,剑法必定是迅疾威猛的一类,因此他便在心中暗暗警惕,并缓缓侧过头去,凝神细听对方的动向。
李高平见了荀郢的剑,又和自己手中的剑比了比,只见长、宽、厚、形制、色泽都完全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只是没有玉制装具而已。
心中暗叹师长们瞒得真紧的同时,也十分激动,便附在李宗德耳旁,指着荀郢的剑轻声道:
“哈哈哈!老七在那里!”
李高平道:
“老七该是风庭那把,郢兄弟应该和你我同岁,不是老三老四就是老五。若按入门先后,向师兄也要往后靠一靠。”
丁坚却比荀郢更加专注警惕。见到荀郢那紧闭的双眼,以及那分毫情绪也不显露的面庞,他心中总觉得没底,以至于手心渐渐出汗,握剑的手也在不觉中死死捏紧。
自思自忖,他的绝学《一字电剑》剑出如闪电横空,叫人一见之下心惊魂悸,靠的便是夺人心神乱人眼目从而达到震慑与干扰的目的。
可荀郢双目皆盲,自然见不到他的剑光,这《一字电剑》的威力便有一小半发挥不出来了,只余下一个“快”字诀和一个“猛”字诀。
不仅如此,丁坚心中还有一道大坎。他虽是死死盯着荀郢,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张面孔——大盗汪曜,一个仅凭听声辨形就折磨他四天三夜,将他从汉水追赶残虐到泸州的老瞎子。
当年若非大庄主相救,他焉有性命活到今天?老瞎子虽已死了十几年,可梦魇却也困了他十几年。
又见荀郢从竹杖中抽出一柄细长的利剑,他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暗道:
“此剑细狭,尖锋锐利,必定是衡山派了!衡山剑法之快天下闻名,我这《一字电剑》对上衡山剑法,快字诀也就绝然占不到上风了,怕是连威力也剩不了几分!
这老者好毒辣的眼力!看似是指派几人之中最不便动手的人给我当对手,可却是实实在在地把我克得死死的!
衡山剑法出手就是杀招,第一剑必定石破天惊出人意料,若想死得体面些不被他在十几招内杀掉,非得一上来就全力抢攻不可了!”
丁坚拔剑在手,运足内力,口喝:
“来了!”
只见他舞剑蓄势,剑光果真是快若闪电,白芒闪烁之间,声威轰隆,直如天雷砸落向荀郢。
荀郢虽看不见,但感觉到了一道蛮横的剑光袭来。不过出手必争先,争先乃夺势。这先已让丁坚得了去,自己可不能再让势了。
只见他抬手舞出道道剑光,在空中连续划出“嗤嗤”之声,两柄剑瞬间就连碰数下,炸得气劲火星四射,金鸣之声刺耳。
荀郢初觉手上一沉,就已暗道不好!丁坚用的是小师弟的宝剑,此剑更比自己的宽厚不少,一旦起势,自己再从正面抵挡就已经晚了,费力也讨不了好!
于是他脚步一变,不再接招,不住舞剑向后飞纵退避,边游走卸劲边旁敲侧打。
丁坚连忙纵掠追上,他可不敢放任对手脱身。自己才刚起势,一记像样的招式都没用出,若让对方轻松脱走,脸上无光不说,自己攻势一断,手上这剑又沉,若是被对方调整好后反手回来快攻,那时又如何才能守得住身上的破绽?
只见二人一前后,在院中上下翻飞,不时踏柱攀檐,不时倚木冲天。一个浑似灵鸢翱游,一个好似苍鹰劲遒,一追一赶,转眼之间就互拆了十余招。
丁坚心中越发没底,自己年龄比之对方要大得多,正常来说内力应该要胜出不少,经验也只会更加老到。却不想对方的内力并未差过自己,经验虽稍显不足,但却有一股灵醒机敏劲儿,滑不溜湫,想抓也抓不住。
在荀二眼中,二人的打斗虽能入眼,但心中却仍不免索然,暗叹道:
“郢儿虽然机敏,但终归没怎么和人交过手,这性子也不是个擅勇争狠的,有着杀招不用,有着变化不使,难道非得打到两柄宝剑报废才行吗?”
林风庭也心疼宝剑,火星每溅一下他的心都在突突地跳。虽说自己的宝剑更厚,轻易不会吃亏,但郢师兄的剑吃亏了,那亏的还是衡山!
按捺不住,他便开口道:
“师兄不要缠斗,再缠下去固然可胜,可这剑却找不到材料修补了!”
荀二见林风庭已经出口,也不再顾及其他,道:
“他于直中取,你便在曲中求。他缺机变幻化,你便以鹤翔紫盖铺压,再接天柱云气必能开他七八处血口!”
这确实是不讲武德了,所谓当局者迷,故对弈之时便要求周围的人“观棋不语”。临阵提点,这已算得上以二敌一,以多欺寡,以壮凌幼了。
荀郢却道:
“不武!吾不为也!”
只见他使出《回风落雁剑》来,这原本肃杀凌厉的剑法居然生出一股堂堂正气,一招一式光明正大,却快得毫无道理可言。
长剑削斩连连,嗤嗤破风之声大作,道道剑气飞闪。
丁坚压力陡增。他此前已答允过不会让剑有分毫损伤,可见到是如此宝剑后,他便认定凭自己如何去使,也绝对伤不了这剑分毫。
又见是与荀郢对敌,他心思更是全转他处,只顾一心猛攻欲在临终前破掉心中那层阴翳,早把此前的允诺抛得一干二净。
可谁知荀郢的宝剑也不是凡品,两把宝剑一炉同出,只是份量上有些差距罢了。此时两剑相撞,并无几分保留,难免会互损互伤。
林风庭那句“这剑却找不到材料修补”又仿佛成了一个魔咒,一生重诺的丁坚又如何能忽视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