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经常见面却记不住，有的人只见过几面却忘不掉。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吴浩越一天天地走在连接着二三班的走廊里，他奢望能见到她，就只是见到她就好，他不打算做什么，事实上的确什么也没做，在为数不多的相遇里，他总是把头转过去，看向另一边，就好像多看一眼她就会消失，吴浩越总把期许就在了下一次。
人生有几个下一次？
有很多，在故事的开始。
再没有，在故事的最后。
这个时常出现在三班门口的奇怪男孩有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吴浩越不知道，他只知道到，那个偶尔从他身旁经过的普通女孩揪动着他的心。
吴浩越不是没想过要让关系更进一步——说实在的，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这种情况，连“关系”都谈不上。他本来想让常遇春帮帮忙，给他提点建议，但最近常遇春的状况实在是糟糕透了，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几个老师在针对常遇春，可那又能怎样？明明没什么职务却被别人称作主任，大家都不傻。
他试图安慰常遇春，可无非是些空话套话，常遇春每次都说自己没事，真的没事吗？吴浩越看不明白那副眼镜另一边的情绪，但哪个没事的人会成天只把没事挂在嘴边，其他的什么话都不说。
吴浩越一边想着，一边整理着课桌上的书，下节课上体育，班里的大部分人都提前去了操场，教室里的人不多，常遇春还是低着头，写着什么。
整理完东西的吴浩越坐到常遇春边上，问道：“下节课上体育，你去吗？”
“快补完了。”常遇春没有抬头，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沙哑，他理了理嗓子，继续说道：“我补完了就去。”
吴浩越站起身，看着脸贴着桌面的常遇春，和被压在身子底下扭曲着的字，对自己来说那些字并不好看，但他知道，常遇春已经尽力了，吴浩越不免地有些佩服，他轻轻拍拍常遇春的肩膀，说道：“我先去了。”
常遇春嗯了一声。
吴浩越回位子上喝了口水，走出教室，人群在男孩身旁追逐着，男孩的目光却忽视了人群，晃晃乎飘拂过与他擦肩而过的，一个个倚墙站立的女孩。
他知道她看了他一眼，又没有再看第二眼，他不知道，因为他只看了她一眼。
少年追逐着人群，他落荒而逃，却满脸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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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下午的太阳并不显目，黯然得如同一颗老旧的灯泡，天空多数时间里都被灰蒙蒙的云遮住，看上去不久就要下雨。
马上要面临体育中考，这大概是本学期最后一节，大概也是初中生涯里最后一节可以自由活动的体育课。
刚跑完步的吴浩越蹲在操场边的草坪上，他在二班没有熟人，也就和宿舍里的几个还算说得上话，刘阳和刘宇轩一溜烟不知道哪去了，常遇春在教室里补作业，马良倒是好找，他现在正在和几个人聊着什么，看那几个人瞪圆了的眼睛吴浩越能猜出个大概。起初他还只是远远地看着，可后来实在是耐不住寂寞了，就走上前去，蹲坐在几人的外围，但听了一会就发现这些天两天晚上都听过了，便觉得无趣，又离开，独自去了一旁。
当肉体宁静下来的时候，看不见的心思总是异常活跃。
吴浩越一根根地将操场边上的假草拔起来。
她在二班门口站着干嘛？她当时该不会是在等我吧？她为什么要等我？她好像看了我一眼，她该不会一直注视着我离开吧？她会不会伤心？会不会失落？难道......
风沙迷住了吴浩越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揉眼，手里的土和草沾了一脸。
刚刚想到哪了？吴浩越一边用手肘擦着脸，一边回忆着。
一阵风沙又起，吴浩越低下头，刚好迎面撞上从被自己拔出的小片空地上卷起的沙土。
风带走了人们的心事，留下了一个懵圈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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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吴浩越睁开眼睛，有些疼，只好有把眼睛闭上，再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几滴眼泪不免地流了出来，他看着满满两手的草，刚被折磨了一番的吴浩越觉得它们有点可怜，于是又一根一根地插了回去。
等全部出插完，吴浩越才起身进入离得最近的楼，他没来过，这里属于高中部的区域。他眯着眼在楼道里快步走着，走廊里只有些两三个围坐着，亦或是背靠着墙坐成一条线的人，路过教室里传来零散的吵闹声，走廊里的人大声说这话。课间吗？但在吵闹夹缝里老师的斥责声告诉他还没下课。这是高中部？这是在上课？这和平日里老师，尤其是李如海口中的高中部完全不一样，他不是想到有夸大的成分，但没想到差这么大。
“小弟弟，是来找姐姐玩的吗？”周围传来刺耳的笑声，“瞧瞧，看不人给吓得。”
吴浩越皱着眉加快了步伐。
他终于找到了卫生间，才走进去，一股呛人的香烟味被吸入鼻子，吴浩越的眉头蹙得更紧，紧闭着嘴，没让自己咳出声来。
他打开水龙头，清洗着脸和手。
卫生间里的说话声在吴浩越打开水龙头时停止，一个身影身形紧张地探了过来，双眼好奇地在吴浩越身上游荡了一会便松了口气。
“诶，小孩，面生呀，初中的？。”那人嘟起嘴，吹了口好哨，戏谑地笑道：“怎么灰头土脸的？”
吴浩越没有理会，使劲搓了把脸后便快速离开。
“呦呵，脾气还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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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不自在的吴浩越从楼里走出来，无风，吴浩越向操场上看去，他眨了眨眼睛，向前面小跑两步再次停下确认着。
是张怡宁？三班这节课也上体育！方才的别扭一扫而空难道......她当时是在等我？吴浩越一边对这个想法感到无语，一边又情不自禁地这样想着。男孩的思绪一会在这，一会在那。
他左右看了看，没见着她的身影，不禁急了起来。
吴浩越沿着操场匆匆走着，四处打量，一边找着她，一边想着她。
风止处，男孩心事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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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云越来越浓，仿佛下一秒就要跌落人间。
绕着操场走完了一圈的吴浩越伸出手，几滴雨水出现在手心，一两滴汇成一大滴，三四滴汇成更大的一滴，它们在他手里总能相遇，一旦相遇，怎么也分不开。
吴浩越专注地看着手里的雨滴，直至愈来愈多，不能再称之为“滴”，它从指缝里溢出，又变回了雨滴，它们没有垂直流到地上，而是顺着吴浩越的手背齐齐地滑到了袖子里。
感到胳膊上一阵凉的吴浩越放下手，雨水换了方向，也可以说没有，它们始终都是一个方向。雨滴在吴浩越指尖摇摇晃晃，迟迟没有落下。
吴浩越抬起头，雨水打湿了睫毛，一滴没有流到眼里，雨没有在他的眼睛里，也没有在他的目光里，男孩的目光已全被些别的东西占据，再渗不进哪怕一滴。
常遇春和李鑫并肩朝操场走来，他们离着吴浩越远远的，在画面里小小的，却占据了他目光的全部。
吴浩越蹲下身来，一把一把地拔着地上的草，被打湿的地面再难被风卷起沙土，背负着雨水重量的风无力再难带走男孩的心事。
假草一棵棵地填满了他的指尖，他泄了口气，又把草往回插去，无根的它们哪里经得住风雨，尽数伏倒在地。吴浩越皱巴着脸，男孩的心事沉甸甸的。
2024年6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