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妙心绪稍稍平定了下,总算是在青苑的搀扶下,起身离开了佛殿。
两人离开之后,半晌,一个略带一丝苍老的平和的男声响起,“陛下……”
大衍朝的当今圣上,慕启辰一袭墨蓝色的锦衣,背着手站在佛殿内一个隐秘的小阁中,神色深沉悠远。
他应是便服前来的,并未着天子服饰,身上的锦衣滚边绣着极为低调的暗银色纹路,看起来内敛而华贵。
法华寺的方丈星云大师恭敬的站在他的身后,低眉敛目,“陛下,是老衲疏忽了,忘记告诉他们,此地今日不接外客了。”
慕启辰神色不动,透过小阁的一个小窗,低头看着远远离开的女子背影,淡声说道:“她的母亲竟然能够在你这里点上长明灯?”
据他所知,这法华寺的佛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各个等级的达官贵人,都想在此处供奉,苏妙妙不过是太傅府的庶女而已,她的母亲,只是苏庭琛的一个妾室,无论如何,都没有资格进得了这殿门的。
星云大师闻言,道了声佛号,恭声说道:“启禀陛下,苏夫人和苏太傅亲自前来,老衲也是怜惜萧夫人小小年纪,事母至孝,就破了一次例。”
慕启辰侧身瞟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与星云打交道时间也不短了,自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星云大师是个道行高深的大师不假,他同时也是个极为擅长交际的人物,这皇城大大小小的人物,都跟他关系不错。
这也是为何法华寺在新旧朝交替的时候,能够稳稳的矗立到现在的原因。
苏庭琛是当今圣上的坐师,苏夫人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嫡女,这两个人来找他,他自然是该通融的就通融了。
慕启辰眼波不动,眺望着刚刚苏妙妙离开的方向,心头有一丝浅浅的波动。
刚刚那个女子跪坐在蒲团上,满脸哀伤之色的祭拜母亲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他自己。
他的母亲,说起来并不是先帝的正室,只是一位侧夫人。
他的母亲生的娇柔而软弱,生性善良多情,本来与他的父亲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可是,男子为了前程,求娶了高门贵女,又逼着自己的母亲嫁与他为妾。
先帝的正妻是个面甜心苦的人物,因为他少时的锋芒毕露,没有少找他母亲的麻烦,甚至最后,那正妻为了除去他,连毒药都动用了,结果,被他的母亲误食了,不治而亡。
他至今还记得,母亲死去时的场景,那样惨烈而凄凉,他也是那个时候决定了,这天下,只有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能……为所欲为,让那些害死母亲的人,付出代价。
而现在,他也确实做的了,即便他的那位嫡母,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可是,他身为帝王,想要谁死,她自然只能死了。
可是,即便仇人已死,他还是时时被梦魇折磨,只能在法华寺内,替自己的母亲做了一盏长明灯,时而不时的过来看看她。
不过,他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地,又碰到了苏妙妙。
他是个对女色并不怎么上心的帝王,登基之后,后宫之内仅有四五个妃嫔,还都是为了平衡朝堂,纳的各个世家的女子。
可是,上次在那沁芳阁中,他……是第一次真的有些情动了。
女子娇软柔弱的身躯,靠在他身上时,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之感,在她抗拒他的时候,他还以为她是在欲擒故纵,只是为了勾引他的把戏而已。
甚至,当时他还在想,这小女子生的娇媚,十分贴合他的心意,只是心机太过,若是临幸之后,也不能太过娇宠,否则,后宫之内,将难以服众了。
却不想……
人家是真的在拒绝他。
而且,她竟然已经嫁人了,还嫁的皇后的弟弟,算得上是他的弟媳了。
他身为帝王,是天下的表率,有很多事情,都是不可逾越的高墙,必须在固有的轨道上,循规蹈矩。
臣下的妻子,他即便有些心动,也不能真的做些什么。
而且,他也并不觉得,自己这偶尔的情生意动,能够持续太长时间。
只是,在午夜梦回之际,他……确实也会偶尔的梦到这女子。
娇软柔弱的女子,浑身上下只着一袭似遮非遮的透明薄纱,嘴唇嫣红,媚眼如丝,雪白滑腻的藕臂紧紧勾缠在他的脖颈上,被他深深的压在床榻之上,尽情爱怜疼爱……
慕启辰闭了闭眼,挥手让星云下去了。
星云退了出去,慕启辰声音沉郁,淡声说道:“苏氏那日回府之后,可是有什么变故?”
她今日过来的样子,神色哀伤,眸光暗沉,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让他……看了刺眼。
“回陛下,肃国公的嫡女萧书亦当日不小心落水,应是……对萧夫人有些不敬之言。”
一个黑衣人影从房梁上落了下来,单膝跪地,声音恭敬。
“萧瑾之呢?”
“肃国公……将萧书亦禁足了半年,并将伺候她的两个仆从遣送回了太傅府上。”
慕启辰似乎笑了一声,淡声说道:“他倒是乖觉。”
他这个内弟,不愧是萧氏这一代最为长进的人物,心性坚韧,城府颇深,而且,为了降低他对萧氏的警惕之心,连取苏庭琛的庶女为继室这样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是个成大事的。
他想起当时萧瑾之来求自己赐婚时,自己心底闪过的一丝淡淡的赞赏,此时却不知为何,竟觉得当时的赞赏十分扎心。
帝王的心绪,变化就是如此之快,往日的欣赏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就变了意味。
慕启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眼神恍若平静的湖面一般幽静,可是,他话语里的意味,却让人有些心头微跳。
“派两个暗卫,去萧府多看一看。”
“是。”
黑衣人微微一顿,恭声回复。
圣上的心思,不是他们这些人,该猜的,他们只要听命行事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