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长衫上血迹虽然被洗掉了,但被短刃穿透的窟窿还在,柳之没办法,只能将就着穿上,用错开的办法,尽量不让那窟窿看出来。
回还散楼的路上,柳之一直思忖昨晚的事情。这件事确实离奇了些。起初是他以为自己运气不好,毕竟他一出生运气便一直很背,换作一般人,死了没有两千次也有一千回了。但细细一想,这柄短刃涂有剧毒,而且还是他熟悉的化骨散——江湖上排名第二的毒药。这毒药现已禁止出售,若不是有名的杀手组织自制的,便是通过黑市高价得到的。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自己能被这种人盯上,何况他活了十九年,一直是深居简出,对江湖上他除了毒药以外便什么也不知了。
不是江湖中人,那会是谁想要杀他?
突然灵光一现,莫名地想到了在溪边遇见的妖怪。它认识知月姑娘,也知道小元是谁,与这两人都有交点的唯有他一人而已,难不成昨晚杀他的那人是它?若是它的话有一点说不通,那就是它见到自己还活着不应该感到惊讶,然后再杀他一次吗?既然不是,那它跟昨晚那人是否有关联?
……会不会只是一个巧合。
听北风说不是所有妖怪都是邪恶的。
他宁愿相信那只是一个巧合。
对了,饕餮?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到过。
……
还散楼到了。
北风正招呼客人,瞥见柳之一副心神不宁的走了进来,把客人交给了凯风后便走过来和柳之打声招呼。
“一墨,你去哪了?”
柳之听见北风的声音,堪堪回过神来,一时没有找到合理的借口,心念电转,不由脱口而出道:“……城外的林中散步去了。”
“散步?”北风挠了挠头,显然半信半疑。
柳之也不管他相不相信,脸上已然堆了一张人畜无害的笑容,淡淡地道:“北风,我起得早,所以没有和你们一起吃早饭。我从城外的一条小溪里捉了鱼烤来吃,现已经不饿了,让你们替我担心,实在对不起。”
北风见柳之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有理由在怀疑了,于是笑着拍了拍柳之的肩膀,柳之被拍得轻咳了一声,道:“一墨,我还以为你昨晚出事了呢,原来是我想多了。我还招待要客人,你就去后院休息去吧。”
“北风,这里还有一条烤鱼……”
“我不喜欢吃鱼。”
“那好吧。”
“对了,葵儿今日没来吗?”
北风摇了摇头。
柳之见北风和凯风要忙着招呼客人,便没有再说什么,径自去了后院。
柳之来到后院,见小狐狸一蹦一跳地朝他扑来,便将烤鱼送给了它吃。
桃树下。
柳之一边温柔地看着小狐狸吃鱼,一边发起了呆,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呢喃道:“你也是妖怪吗?”
“如果是,那你为什么不能说话?”
这句问题着实是一句废话,柳之也这么觉得,但都已经说出口了,他其实还挺期望小狐狸能开口说话,然后和他聊聊天。
难道只要是妖怪就一定会说人话吗?
小狐狸不知为何,听见这几个问题后,停止了吃鱼,耳朵也耷了下来,尾巴在草地上不耐烦地扫来扫去,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柳之见状以为自己说错话的缘故,手忙脚乱地歉然道:“对不起云云,我不问了,你还是安静吃鱼吧,我不打扰你了。”说罢,柳之缓缓起身欲离开,但下一刻,小狐狸突然转过身来轻轻咬住了他的衣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映照着柳之的倒影,清澈见底。
那带着几分委屈地眼神,这一刻仿佛开了口,还说了话。
你不要走,我没有讨厌你的意思。不能说话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要为此向我道歉。
柳之呆愣了一下,随即了然似的莞尔一笑,伸手拍了拍小狐狸的头,柔声道:“我明白了。那我便不走了,继续陪着云云吧。”
小狐狸这才作罢,松开了嘴,然后又吃起了烤鱼。
柳之心想,即使草木无言,小狐狸不能说话,但也可以通过其它方式表现出来不是吗。讽刺的是,有些话虽然能毫不掩饰地说出口,那也未必是真心话。
傍晚,还散楼打了烊。
知月只穿着一件雨过天晴色的襦裙,脸上虽无任何妆容,但那张原本就白皙的素颜无不透出一种朴素自然的美,墨色如瀑布般及腰的长发用梳子梳过,却并没有挽成任何发髻,就那样随意披散着,玉足上裹着一双红色绣花鞋,下楼时步履轻盈、袅袅娉娉,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一副还没睡醒的状态。
当然,知月确实迷迷糊糊的。
夏日宜眠,但不能过头。知月很后悔没有让人叫她起床,此时头感觉昏昏沉沉的,走路踉踉跄跄,随时都能绊倒一样,肚子还十分饥饿,虚脱无力的感觉充斥着整个身体。
“小青,一墨回来了吗?”
“回来了。”
“哦。”
知月扭了扭脖子,然后走去后院洗漱。
北风和凯风收拾碗筷,又打扫了正厅的卫生,一时无事可做,便有的没的聊了起来。
“哥,我真的很好奇知月晚上到底在做什么?都快成夜猫子了,每天昼伏夜出的。”
“北风,你又要在背后议论知月了。”
“我只是随口一问,又没有说她坏话。”
“知月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不是吗。”
“可我还是很好奇。我们跟她身边这么久了都没有猜透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记得姐姐曾经提过她,说她是一个不甘被命运束缚住的人,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北风听了这话背脊不由得发寒,打了一个哆嗦,道:“我也觉得她是。”
过了一会儿。
“哥,我有些饿了。”
“阿佚应该在做了。等等吧。”
北风已经等不及了,起身先去厨房找吃的垫肚子了。
凯风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散楼后院。
知月用冰凉的井水洗了脸后才清醒了不少,夏日的晚风吹拂起她几缕散发,露出光洁的脸颊,带着些许的红润,像是西边的落日,映照出的霞光。
柳之看着她的侧脸略有些痴,待回过神来时,知月已经朝他看了过来,像是做了一件虚心事一般,不由红着脸转过了头。
“一墨,你昨晚去哪了?是不是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
柳之正思忖自己为什么要脸红的时候,知月已经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与他一起坐在草地上。
“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柳之明知故问道。
知月笑着看他:“我怎么知道啊!我问你的。”
“既然知月姑娘都不知道,那在下更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谁知道。”
“谁知道和在下有关系吗?”
“巧舌如簧。”知月不禁莞尔,“你越是不想说的事情,我越是想打破沙锅问到底。”
“……既然这样,那我便说了吧。”
“怎么这次这么容易想说了?该不会是想到了怎么编一个让我信服的故事吧。”
柳之苦笑不得,摇头叹息,道:“我不说会让你起疑心,说了你又不相信我。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浪费口舌问下去?”
知月不以为然,双手环胸,眯着眼睛打量起了他,“一墨方才可是脸红了?”
柳之一听不知该怎么说,微微颔首。
“哦。既然能让一墨这般羞于启齿的事情,那不妨让我猜猜吧。”
不一会儿。
只听知月恍然地道:“果然一墨是去了那种地方啊!”
“咦?”
然后知月突然又阴阳怪气了起来,道:“我原以为一墨是一个纯洁又善良的人类,与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类不同,不会背地里沾花惹草,更不会偷偷去青楼这等烟花之地。如今不仅去了,还在那儿过了夜,也不知是哪位小娘子让一墨这般着了迷。该不会是醉仙楼的如烟姑娘吧?一墨还真是白眼狼,用我的钱去那种地方,你既然要去,那为何还让我给你留门。一墨,你真是让我这个做你掌柜的太过失望了啊!”知月说到最后一句,甚至抬袖抹泪,神情哀叹,摆出一副人间不值得的模样,楚楚可怜。
柳之听完嘴角狠狠地抽了抽,他感觉他不这么做都对不起她这演技,一向好脾气的他此时也没有动容。只是觉得她那不切实际的想法着实有些离谱了些,顿了一下,道:“知月姑娘,随你如何想吧,因为你说的事情我一件也没做过。如烟姑娘自从上次狐妖的事情后就再也没见过了。若没其它事情,在下便先告辞了。”
说罢,他便起身离开。
他有种感觉,再不撤离出来,他之后可能会死的很难看。
“一墨,我没让你走,你给我站住。”
知月的语气和声调都和平时开玩笑时的一样,虽平淡无奇,却有一种不容违背的命令语气在里面,柳之听来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依旧顺着她,停住了脚步。
他又没做亏心事,还怕她能问出什么吗。柳之在心里道。
知月也起了身,缓缓走到柳之身后,待她刚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这时凯风突然跑了过来。
“知月,门外来了一个客人,说是来……买螃蟹的。”
“不卖。”
“他说他有钱……可以出十倍价格。”
“走吧。”知月说完,想到了什么,没走几步,就转过头来对柳之道:“一墨,过后我再来找你,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柳之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