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下班的那一会功夫,刘其和任村成又将两平车货全部清仓,回去时,哼着小曲,一蹦一跳的,走路都带风。
“根本就不愁卖。”
刘其大声诈唬,任村成只知道用力点头,但咧嘴笑得很是夸张,眼角布满褶皱。
这时,后头追上来一辆二八大杠,刘其下意识地往侧身瞥了一眼,连忙往一旁靠了靠,免得碰上,可定睛一瞧,竟然是熟人。
“你小子可以呀,都卖完了,不愧为高中生,有些能耐的。”
刘其高呼,而许亮也侧头望去,放慢了速度。
“你咋了?”
刘其微微蹙眉,这才发现许亮的表情不太对劲。
“呜呜......我,都被抢了......好几块啊......呜呜呜......”
或许是因为见到自己人,白天时受了太多的欺负,许亮没忍住,发声大哭起来。
任村成不会安慰人,但后生不笑了,低下头,一本正经地拉着平车。
“没事,至少车没丢,这玩意贵!”
刘其沉声安慰。
“你......你们都卖完了?”
许亮抽泣着问。
“来回两车,总共大几十提卫生纸,主要对地不熟,明肯定能多卖。”
刘其如实道,坪头村的人向来实在,眉宇间透露出几分得意。
“呼......啊呼......”
许亮心口处更难受了。
裴寂昌把许晴安排到省城的高中,欠这么大的人情,这后生憋着劲,想要好好干,以此回报人家,结果一卷没卖不说,还把货给丢了。
许亮涌起极深的挫败感,认为自己拖后腿,是队伍里的累赘!
......
夜里,农家院子。
一大群后生围在炕头,每个人手里都端着碗,吃着白面条,烩菜里还有猪肉,不禁感慨这日子好。
“跟着咱们裴厂长呀,顿顿能吃白面!哎呦,这猪肉真是香啊!”
祝明子蹲在一边,拌几下面条后,挑起一大筷子,大口咬下去。
人们都饿了,在村里一年到头,这样的好饭可吃不了几顿。
而这个祝明子,是负责库管的,在坪头村,他写的一手好字,当初姜光照心疼,念叨这该是写书的手,用来种地可惜了,眼下可好了,找到用武的地方了。
“这叫什么话,是你们付出后理所应当得到的回报,千万别感谢我,再说了,只是吃白面和猪肉罢了,不出一年,让你们都当上万元户。”
画饼的话,裴寂昌现在是张口就来,不过老实的村里人就吃这一套,一个个眼睛都明亮了,心里都莽足了劲。
乡镇企业,是会多分发粮票和肉票,甚至还有烟票和酒票,这也是裴寂昌可以享受的福利。
“苗科长那边的货已经拉走了?”
裴寂昌又问,一边大口嘶溜着面条。
“拉走了,春阳报社要的一百提货,我们库管部的人用平车推过去了。”
祝明子笑着应声。
“总共走了多少提货?”
裴寂昌露出喜色,对于村里人这股子冲劲,凝聚力,非常欣赏。
“正常卖出去的货,许亮总共七提,刘其和任村成一起卖了一百二十提。给单位的走货,拢共一千一百件货。”
祝明子很认真地回话。
销售人员是要回库的,既然没货,那你签字以后,就代表把货都卖光了,许亮就是这种情况,刘其他们也没提丢货的事,给后生留面子。
“统计做得很好,辛苦了,当然了,大家都干得很棒。”
裴寂昌提出表扬。
一屋子的后生都大笑起来,气氛十分欢愉,而唯独许亮低着头,都没脸吃碗里的白面条。
“晓庆,春阳报社、四机矿械这些单位,你要去跟供销社对接,如果没货了,要及时跟祝明子报备,做到及时补货,千万不能出现货空的情况。”
裴寂昌继续交代起工作。
“俺明白的。”
班晓庆用力点头,他一直跟着裴寂昌,虽然年纪小,但耳濡目染很多官职里的事,知道怎么去维护那些关系。
“大家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是硬仗,业务口的人可得赶紧往出卖货,让大家伙过个好年。”
裴寂昌站起,把碗放在灶台上后,径直往屋外走去,“那啥,给我在炕上留个空。”
而许亮脸色一沉,随之也跟了出去。
在城中村,大队有电话,这可比坪头村富裕多了,裴寂昌准备去那里打通电话,这些天倒是听到这里的村民议论葡萄的事,一个个都心红的挣钱。
裴寂昌打着手电筒,步子越来越快。
“哥......”
许亮大声高呼,小跑着跟在裴寂昌身边。
“怎么了?”
裴寂昌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还是明显照顾支书家的这对儿女,毕竟过命的交情。
“是不是担心许晴?明儿你去看她就行。”裴寂昌又说,放慢了脚步。
“哥,不是许晴的事,是我太不中用了,今把货都给丢了,去医院后,人家嫌我碍事,还把我给打了。”
许亮带着哭腔,将头埋得很低,仿佛犯了多大的错误那般,极其自责。
“小亮,是这样的,货丢了,得统一按照出货盘算,如果在你身上开例外,算成企业的损失,那么其他销售人员也能如法炮制,把企业的产品当私货卖,从而发生腐败的事。”
裴寂昌讲明情况。
“哥,丢了的货,从我工资里面扣,或者现在我把账上的钱补了。”
许亮异常激动,连忙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钱,他已经在手里捏很久了。
“小亮,钱你先拿着,回头我跟库管的人说,咱们的账得对上,这次哥先帮你补。”
“哥,不行,必须扣我钱,是我太没用,给你拖后腿了......”
“小亮,这钱的话,你可以给医院的门卫买包烟,用在这些地方,这样一来,咱的货就好卖了。”
裴寂昌打断许亮的话,搂住后生的肩膀,耐心教导起来。
“其实人际往来就是这么一回事,比如供销社,别人凭啥把咱的货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肯定得给人家让利才可以,医院的情况也是一样,只不过换了一种模式罢了。
你要记住一点,在这个社会,经济竞争,是唯一核心竞争力,市场经济肯定要走的......”
裴寂昌说了很多,许亮神色尤为肃穆,这小后生再也没把他当做农民,变得尤为崇拜。
最后两人一同到了大队,裴寂昌给乡镇企业上去了电话。
“寂昌,出事了啊,妈的,彭中汉那些人太畜生了,都把姜家欺负得没边了!”
支书的声音太过于激动,让裴寂昌都跟着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