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县蒋家老宅,蒋怡坐在院里默默地望着天双手合十,心中暗念:“老天保佑,希望他这次能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正祈祷间,蒋良栋从外面走进来,蒋怡立即欣喜地小跑到哥哥面前:“哥,怎么样,他有答应留下来吗?”
蒋良栋看着满脸期待的妹妹不禁语塞,他有些不忍,但沉默片刻后终于还是说道:“那个赌……我输了,我已经放他走了”。
“啊?”蒋怡瞬间变了脸色。
蒋良栋扶住妹妹的肩头安慰道:“小怡,其实你心里明白的,你俩始终不是一路人,他坚持不肯留下,难道你真跟着他去大山里落草?就算你愿意,可他这样的亡命徒朝不保夕的,如果……如果他死了,你往后又怎么办?”
死?!蒋怡闻言心尖一紧,用力拉住蒋良栋急道:“不要,哥,你别杀他,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去找他了,你放他走吧!”
蒋良栋心疼地抚着妹妹的头发:“放心吧,哥答应过你的,不会害他,他已经回四明山去了,忘了这个人吧,你们……反正你们以后也见不到面了”。
想到以后再不能见面,蒋怡一时悲从心起,一头扎进哥哥怀中抽泣起来。
蒋良栋轻抚着妹妹的后背,在蒋怡看不见的角度,眼中露出一道凶光。
小怡,哥哥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
龙游县城外,赵骥和曾晓驱赶着驴车往东北方向而行。
“没想到这帮白狗子还真的说话算数,而且连物资都还给我们了”,曾晓有点不解,在他的理念中,保安队和游击队应该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才对。
赵骥捏着下巴思忖道:“蒋良栋虽说算不上是个小人,但他这次的确也爽快得太不正常了点?”
两人互望了一眼,默契地齐齐停下脚步。
赵骥思考片刻后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管蒋良栋起没起歹心,大路都不能直接走了,先找个地方把物资藏起来”。
“军团从怀玉山突围出去的部队已经重新整编为挺进师进入了浙西南地区,龙游县保安队很快就要南下离开了,只要我俩能在这里躲上一段时间,等他们走了以后,我们再带上物资回去”。
计划听起来不错,可两人人生地不熟的,又上哪里去找一个妥当的地方藏物资和安身呢?
进退维谷间,路上忽然远远走来一个女孩子,只见她行色匆匆,应该是着急赶路,可偏偏又没有携带任何行李,看起来有些奇怪,引得赵骥和曾晓注目望去。
“两位大哥,麻烦跟你们打听个事”,女孩子走到赵骥和曾晓旁边,先是看了看他们,然后问道,“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过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从这条路上过去?”
二十岁左右的男人?符合这个特征的人也太多了。
赵骥打趣道:“妹子,你这么找人怎么找得到,你应该说得详细一点,比如他多高,长什么样子,脸上有没有什么容易辨认的特征,比如戴没戴眼镜、有没有疤痕之类的”。
女孩子尴尬地捋了一下头发:“我没见过他”。
这下就连曾晓都感到好奇了:“既然没见过面,那你找他干什么,你这样找哪里找得到,就算他在你面前,你也不认识呀”。
女孩想了想,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他算术很厉害”。
赵骥听了心中一动,但仍不动声色试探道:“没见过哦,一个人算术厉不厉害别人也看不出来呀”。
女孩失望地微微抿了抿嘴,道了声谢就又焦急地朝前赶路了。
女孩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可赵骥反复回忆,确定自己的确不认识她,那她为什么要找自己,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县小做数学题的事的?
赵骥快速计较一番,这个女孩看起来不像是怀着歹意的,而且保安队就算要对付自己的话,也不该派个女孩子来才对。
“喂,你等等”,赵骥决定再试探一下,“你一个女孩子的脚程怎么追得上一个男人,来,坐到车上去,我们携你一程”。
跟两个陌生男人同行这种事,别说这时,就算放在后世也很少会有女孩子答应,但女孩只短短犹豫了一下,就毅然坐上了驴车:“谢谢两位大哥”。
看来她真的很急着找到自己。
三人继续前行,赵骥仔细打量起女孩来,她用红头绳扎着民国时期常见的麻花辫,身上是一件深蓝色的褂子,脚穿一双黑色棉布鞋。
这种打扮在当时很常见,既不像蒋怡那样的时兴,也不是农村劳动妇女的样子,属于典型的受过教育的小城市女性的衣着打扮。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赵骥装作随意攀谈的口气,“怎么会孤身去追一个没见过面的人呢?”
“我叫张诗阳”,女孩坐了别人的车,不好意思不答话,但她显然忧心寻人,或者可能是对赵骥抱有戒心,所以只回答了自己的姓名却没有透露此行的目的。
见张诗阳不答,赵骥加大力度故意挑起话头:“姑娘,你该不会是去追自己的心上人吧?”
“不是的”,张诗阳脸一红,果然解释起来,“我哥哥失踪了,那人可能认识我哥哥,所以我才想找到他”。
“你哥哥是干嘛的,怎么会失踪呢?”
“我哥哥是县小的校长,他……他……”张诗阳吞吞吐吐,最后还是觉得不方便跟两个陌生人说太多。
啊!难道她是张为民的妹妹?
赵骥仔细观察张诗阳,她脸上着急的表情的确不似作伪,如果她真是张为民的妹妹,那搞不好多多少少会知道地下交通的联络渠道!
“不知贵校是否需要《开明幼童国语读本》?”这是杜斌彬交待给赵骥跟张为民的地下联络暗号。
“啊!”张诗阳顿时惊呼一声,半迟疑半惊喜地侧首看向赵骥,“是……是商务印书馆民国二十四年版的吗?”
“对不起,这套教材只有民国二十二年版的”。
“好,好,呜呜呜”,张诗阳激动得抹起泪来,“那麻烦替我订上一百零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