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施家母子去寻了吴婆。
八日来施益丰日日都去找吴婆学做珠钗、贝簪。
他擅作画,对于篆刻自然也熟,上手极快。
随手画出个样子来,都是顶好的。
一老一小在院中做发簪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讲,吴婆也常问施益丰一些关于英莲的事。
一开始施益丰害羞说的少,可过了几日,满口都是英莲的日常。
从英莲小时候说到如今。
不光是英莲喜欢吃什么、用什么。
便是英莲父母不知的一些习惯,施益丰也知道。
“英莲妹妹喜欢各种香料,但好像不喜八角的味道。炖肉时若多放了那么一瓣,她嘴上不说,可平时能吃五块的,也只吃三块。”
吴婆觉得,即便是施家的门第差一些,若有这样一个后生珍惜自家女儿,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都不会不允。
更别说施家一点也不差,便是形容成金银满箧、米谷成仓都不为过,施益丰还是一表人才。
封氏听吴婆问起英莲,董家大姐的私事自是不能告诉外人知道。
也只说是出去学医了。
原本来纳采,媒婆是不多留的。
说明来意后,女方家中自然需要商量一番,基本上喝到第四杯茶,媒婆就该离开了。
可甄家和施家是故交,封氏定要留柳氏在家吃饭。
还准备央邻里的男子去学堂喊甄士隐,看能不能早些下学回家。
柳氏忙拦住,“甄老爷有正事儿要办,别误了他给娃儿们教书。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我们在南琼城还得住一阵子呢,左右离得近,有得是走动的机会。”
施元寿与柳氏的打算是,若是甄家允婚,就待施益丰与英莲完婚后再回京城。
他家二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对生意上的事很熟,不必他们操心。
封氏听她如此说,也猜到了几分他家的意思,心下感激。
甄家不能离开南琼,施家两口子就自己跑了来,足以见得对英莲的重视。
在董家的英莲还不知道,柳氏已经登了自家门提亲。
熬好药给董家大姐儿喝下,看着她睡去。
又劝了几句,见董家大姐无碍,且已经想开。
虽还是难过,也打消了寻死的念头,便准备去向老那儿制药了。
一出门就看见施益丰和几个小厮蹲坐在院子里。
董大姐寻死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手忙脚乱,英莲要救人,更是慌忙,倒把施益丰给忘了。
原本是存了一肚子委屈和生气的。
见他时太过仓促没时间表示,现在自然也不便再跟他生什么气。
想起了快两月前的那次,自己掏心掏肺地跟他说肺腑之言,却换来了他的不告而别。
当即不再多言,低头快步就要向门外走去。
即便心中给自己说了千百次,再见他时要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心中到底委屈,一见施益丰就鼻头发酸。
别说是云淡风轻地问好,多说一句,英莲都怕自己会哭出来。
见英莲什么话都不说就要走,施益丰慌忙追了出去。
“英莲妹妹,英莲妹妹,等等我。”
英莲不回头,反倒是走的更快了。
施益丰快走几步挡在英莲身前,“妹妹为何恼了我?”
这要英莲如何答?
说她恼他心里没她。
还是说她恼自己的自作多情。
咬了咬唇,什么都说不出,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施益丰在南周经爱姐儿点拨,明白了英莲上次生气的由来。
便以为她又想起了上次的事。
慌忙解释道,“我对那个爱姐儿一点心思都没有。只是在宛阳城时,我见妹妹好奇靳盼儿的饮食起居,怕你也想知道爱姐儿的,才问了她。断断没有别的意思,请妹妹信我。”
英莲倒没想到他扯出上回的事情说,微微怔了一下,“你这话说的,我倒是不懂了。你想问谁便问谁,跟我有什么相干?”
施益丰急道,“怎会不相干?我往后,不论是谁约我,我都再也不去青楼画画了。便是圣旨下来我也不去。”
不光是爱姐儿告诉他女儿家爱吃醋。
柳氏这些时日耳提面命了许久,要施益丰以后万万不可再涉足风月之地。
还说要是甄士隐不答应他与英莲的婚事,十有八九是他那风流浪荡的名头惹的。
施益丰心中忐忑,只恨不得回到四年前,将这四年的日子重新过一遍,不再做那些荒唐事。
是以也自然而然地以为,英莲定是因为他的过往生气。
英莲本就没有为这种事情气恼,他是什么样的人,相处这么久,她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此刻见他夹杂不清,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心中升起无力感,暗暗叹气,“我娘最近时常惦记着你呢,我要去师父那儿,你先去我家吧,也叫她安心。”
施益丰一脸的犹豫,“这……这,我,我今日不能去你家。”
英莲的眼圈儿一下子变红了。
这是因为她对他诉了倾慕之情,他便连她的家门也不踏了吗?
恨恨道,“随便你。”
忍住了眼泪,绕开施益丰就朝向老家走去。
心中责怪自己。
果然还是她凡事都往好处想。
她既然告诉了施益丰她对他的心思,施益丰是君子,自然不会再与她往来。
只看他今日来了槐县,没去她家,反去了董家就能知晓。
偏她是个没眼色的,非要问出口,闹得大家没脸。
自己这样纠缠,岂不是徒惹人厌?
施益丰见好端端的没说两句,英莲不知何故又恼了,摸不着头脑。
原本准备了一肚子柔情蜜意的话,想见了面告诉她的。
还什么都没说出口呢,她就躲着他。
又想着英莲去向老家,定是有正事要忙。
自己的素火腿还没送完,一直捂在竹筐中怕坏了。
先忙完这事,再去向老家找英莲问清楚便是。
拿定了主意,就招呼着小厮从董家离去,继续送他的素火腿。
英莲向前快走了几步,又放慢了脚步,侧耳倾听。
不见施益丰追来,越发冷了心肠,心下唾弃自己。
人家都表现的那样清楚了,你还在这儿妄想什么?
难不成真的要撕破了脸去,连小时候的情谊都不顾了吗?
这些日子,她时时想着与施益丰之间的事,一时觉得自己透彻了,一时却又陷入迷津。
只道诗经中的“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诚不欺人。
素火腿当然也有向老的一份。
施益丰送完了旁的,打发小厮去甄家接母亲,自己拿着东西去向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