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陛下都已经知道了,这药是不是也该停了……”
这种汤药喝久了到底是会伤人身体的,她断然不希望自家娘娘因此而难以怀嗣。
“喝,为何不喝?”
楚清音淡淡说完,伸手便接过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却不想这一幕被已经起身的裴元凌撞见。
“音音。”
裴元凌从身后环抱住她。
“这药以后能不能不喝了?”
男人的语调中透着些许苦涩,他轻声问道:“你从前不是最怕药苦了吗?”
“陛下,臣妾如今还没想好要孩子。”
她挣扎出男人的怀抱,几乎瞬间,眉眼间便带上了一抹淡淡的忧愁:“臣妾的第一个孩儿不平不白地没了,那种失子之痛,臣妾不想再经历一次。”
话落,裴元凌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
“音音,是朕不好,没能护好咱们的第一个孩子。”
他将楚清音重新拥入怀中,下巴轻搁在她头顶,声音带着几分自责:“可如今朕在你身边,定不会再让那样的悲剧重演。”
可事实上,上一世他也在她身边,但他们千防万防,还不是没防住?
孩儿夭折的幕后真凶,至今都没有找到。
倘若真如淑妃临死前所说,并非她所为,那么真正的凶手定然还在这后宫之中。
这种情况下,让她怎么敢再有孕?
再者,对现在的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救出哥哥,替楚家平反。
待这件事了,她便要离开这吃人的皇宫。
若是有了孩子,便是留下了负担,她也跑不了了。
想到当年那个早逝的孩儿,楚清音靠在他胸膛,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裴元凌的衣襟。
“陛下,您不懂,那种失去孩子的痛,深入骨髓,比自己被人毒杀还要难受,每每想起,臣妾都觉心如刀绞,难以呼吸。”
她的声音颤抖,仿若还沉浸在往昔的悲痛之中。
“音音,朕明白你心里的痛,那也是朕的骨肉,朕又何尝不痛……”
楚清音并不言语。
只心里在想,不一样的。
这世上当父亲的与当母亲的,终究是不一样的。
见她只是无声哭泣,裴元凌抱紧她,大掌一下又一下温柔地顺着她的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良久,他轻轻擦拭去女人脸颊上的泪珠,言辞恳切。
“朕不逼你,但朕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日你会愿意的。”
不会有那一日了。
楚清音垂下脑袋,对眼前这男人,这位大庆的年轻帝王,她早已经没有半点情意可言。
又温存了一阵,男人在额头落下一吻,便先行离去。
他不宜在楚清音这儿久留,既是因着太后的敲打,也是为了保护楚清音。
几日转眼而逝,皇后亲自举办的赏荷宴也如期而至。
眼下已经到了七月末,天气早已没了先前那般的炎热,荷花却仍旧开得正盛。
宴会场地在一处湖心岛,岛屿四周种满荷花,娉娉婷婷,甚是好看。
湖心岛中有一处极宽敞的亭台,临水而建,四周被盛放的荷花包围着,大有夏日风光。
此次宴会一是趁着赏荷,告知众人永宁公主有孕一事,二是因着即将离开行宫,御驾回銮,趁着风光正好,再办一场宴会热闹热闹。
故而这一日,众人的兴致都极高。
特别是几位新进的妃嫔,因着能在此见到陛下,一个个的兴致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这次晚会除却众多妃嫔以外,还邀了几位朝堂重臣及其家眷。
陆知珩作为百官之首,自然也在此列之中。
赏荷宴当日,御花园的湖泊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平静无波。荷叶层层叠叠,荷花在其间摇曳生姿,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
宫殿楼阁被装点得美轮美奂,朱红的灯笼与翠绿的荷叶相互映衬,营造出一派奢华而雅致的氛围。
楚清音身着一袭碧色的罗裙,裙摆绣着精致的荷花图案,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在日光下煜煜生辉,宛如凌波仙子下凡。
她今日所穿正是那蜀锦裁制而成的衣裳,阖宫上下,也只有她和皇后分到了这块料子。
此时宴会还未开始,楚清音便已经早早的来了。
她站在画舫船头,有船工送她前往湖心岛。
远远地,她便瞧见有人站在码头处。
只见那高大的男人,身形挺拔,一袭墨绿长袍,面料上绣着的银色丝线在微光下闪烁,似暗夜星辰,腰间系着一条同色宫绦,有团形镂空白玉坠子垂下。
流苏随风而动,他鬓角的乌发整齐束起,用一支古朴的白玉簪固定,端的是一丝不苟。
男人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在光影交错中,更显冷峻。
此时此刻,那双幽深的眼眸直直盯着渡船这边。
正是多日未见的首辅大人,陆知珩。
乍一看清男人的面容和装扮,楚清音愣了一愣,才懊恼自己也穿了身绿色的裙衫。
渡船很快靠岸,船工迅速放下踏板。
楚清音微微提起裙摆,莲步轻移,在湘兰的搀扶下缓缓下船。
陆知珩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微臣拜见乔贵嫔。”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淳厚。
楚清音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屈膝回了个礼,又似是讶异地询问:“陆大人怎的在此?”
“先前在宸安宫议事,陛下离去后,微臣便提前来这湖心亭中侯着。没曾想来早了,这湖心亭中还未有人来往。”
陆知珩说罢,视线落向楚清音。
他道:“今日这衣裳的颜色很衬娘娘,甚是好看。”
闻言,楚清音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个朝臣,公然评判宫妃穿着,未免失了礼数。
楚清音有意与他拉开些距离,冷声道:“陆大人慎言。”
此时与宴会开始还有些时间,湖心亭中仅有些婢女太监在忙碌着,两人走在较为偏僻的小路上,身后仅有湘兰跟着。
湖心岛中草木茂盛,道路又蜿蜒曲折,并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
“不知乔贵嫔可否与臣单独谈两句?”
陆知珩目光落在湘兰身上,意有所指。
楚清音想也没想直接开口拒绝,“陆大人,这于礼不合。”
“此事关系到刺杀一事,乔贵嫔当真不听听。”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楚清音正要离去的身形立即一顿。
“你说什么?”
楚清音转身,目光如炬地看向陆知珩:“陆大人,刺杀之事陛下已定论,你可莫要信口开河。”
“难道乔贵嫔当真以为那刺客是与你毫无过节的章宪旧党作为?”
陆知珩乜着她,语气清冷,“未免也太天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