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没有身份证,一行人便足足坐了两天的火车才到达四川。
刚刚一下火车,解雨臣便从裤兜里面掏出他的粉色翻盖手机打起了电话,联系来接他们的人。
鹤云程盯着他放在耳边的翻盖手机,和黑瞎子对视一眼,都在暗自憋笑。
因为这个粉粉嫩嫩的手机壳,他们俩没少在背后嘲笑小花。
电话打了大概几分钟,解雨臣便过来说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这一趟除了鹤云程和黑瞎子之外,就只有一个解一跟在解雨臣的身边,其他人都是先行出发的。
来接他们的是四川盘口这边的负责人,叫陈老三,是个大概四十多岁的男人。
粗糙的皮肤黑不溜秋的,乍一看还以为是风吹日晒的劳苦农民。
但是一双细长的眼睛笑起来却是一脸奸诈商相。
陈老三不留痕迹的打量着几人,视线在鹤云程身上停留了很久,微微皱起眉头。
大概是没有认出这个戴黑框眼镜的少年是谁。
也确实,谁家好人下斗打扮的跟个去报道的大学生一样。
也不怪他这么认为,鹤云程这人每次下斗总是爱扮猪吃老虎的那一套。
再加上他的那张扎眼的脸,任由谁看了都猜不出这小子是个盗墓贼。
但因为这副装扮,黑瞎子一路上都在调侃他是老黄瓜刷绿漆。
但是鹤云程无所谓。
黑瞎子的一切嘲笑,他都理解为嫉妒,甚至心里还有几分暗自得意。
没办法,谁叫他就长了这么一副好模样。
他从来不排斥自己的容貌,都是天生妈赐的。
最后陈老三的目光落在中间的那个‘小姑娘’身上,眼里的神色不明,但脸上确是一派恭敬。
“少东家,可算将您等到了。”他笑着,微黄的牙齿露出来,伸手将车门打开。
他原本是想要解雨臣坐在副驾驶上的。
但是解雨臣只是淡淡的看了解一一眼,解一便自觉坐了上去。
陈老三微微挑眉,但也没有说什么,对着剩下的三人露出一抹自以为憨厚的笑容。
见全部人都上了车,他便绕到了驾驶位上坐好。
鹤云程和黑瞎子坐在后排,解雨臣则是挤在他们两人的中间。
他们两人纯粹是要坐在后排睡觉。
而解雨臣则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坐在副驾驶上,这个位置被炮灰的可能性太大。
小小的一个人儿坐得端端正正,认真的听着前面陈老三和解一的谈话,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鹤云程对此没有什么兴趣。
一路火车的颠簸让他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上一觉。
他睡得很快,几乎眼皮子轻轻一合上,意识便陷入了昏沉中。
这是他的习惯,每次下斗之前,他都会将身体自动调节成碎片式休息状态。
这一招是他跟着哑巴学的,早些年下墓的时候,鹤云程都还没有这个习惯。
但有时候下墓,墓里凶险,就必须轮流守夜,时刻抓紧休息的时间。
不然头脑昏沉,在那种险恶的环境中很难活下去。
被挤在中间的解雨臣微微皱起眉头,左右看看。
注意到两边的人都紧闭着眼睛,便轻轻拍了拍前面正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人的椅背。
他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等会儿到了地方再继续聊吧,别打扰他们睡觉”
解一闻言,抬起头,视线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到后面陷入沉睡的两人,瞬间闭上了嘴巴。
他可不敢将这两位爷吵醒!
于是,他连忙抬了抬手,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示意想要继续说下去的陈老三不要出声。
陈老三看到解一的举动,眼中闪过一抹询问之意。
解一则朝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
敏锐的直觉让陈老三立刻察觉到他一瞬间变得小心翼翼的态度,心里也不免多了几分思量。
车子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一路颠簸前行。
鹤云程不过浅浅睡了半个小时便被颠醒了,不过他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陈老三并没有将他们带去四川的盘口招待所,而是直接驶向墓室附近的营地。
车子也不知道颠簸了多久,终于在一处翠绿竹林边缘停下。
微风拂过竹林,带来阵阵清新的气息,让人顿时感到心旷神怡。
陈老三走在前面,一边为他们带路,一边说道:
“那明墓就在竹林的深处,我们的人在附近砍出了一片空地来安营扎寨,原本计划是在一个星期完成的,但是前几天天气不好,下了两天的暴雨,耽误了点时间,不过您放心,墓室那边早就让人准备好了,就等着我们现在过去。”
鹤云程环视了一眼四周,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竹子。
这边竹林的面积不会小,解家的人这么大的动静,那些村民不会发现吗?
如此一想,他便直接问了出来。
那个陈老三突然就笑了,贼兮兮的说道:“动静大当然瞒不了,但是只要说是这地下埋着资源,我们是来开采的,再放点小血,那这边的村领导便很好说话了。”
说着,他的两根手指搓了搓,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在场的所有人瞬间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一般进行大型盗墓的时候,为了防人耳目,总是会用别的事情来遮掩,建造,开采这种都是一般常用的借口。
话确实没有说错,底下确实埋着东西,至于什么建造,开采全看对面的人怎么理解。
时间长了,即便会露出点马脚,但是只要使出点票子,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早些年鹤云程也听说过这种事情。
一群盗墓贼在陕西那边发现了个西周墓,打着开采矿石的名义,租了几辆吊车每天来回围着山坡打转。
那时候消息还不是特别发达,那村里的村长年迈,也是憨实的。
领头的那个铁筷子一张嘴特别能忽略,愣是将那村长忽略的团团转。
村里的人见到来回转悠的吊车还以为矿石挖出来之后村里以后就要发达了,那叫一个兴奋。
结果一伙人盗完墓之后就跑了。
村民几天没有听到矿山的动静,跑过去一看才知道是盗墓贼光顾,墓室里面都被洗劫的一干二净了。
当然,这都是些陈年老调不值一提了。
说起现在。
一行人在竹林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才看到解家搭出来的营地。
那片营地坐落在竹林中央的一片空地上,来来往往的伙计不少,大部分都在推车运湿土。
鹤云程数了数,营地大概有十多顶帐篷,帐篷周围地面上到处可见竹桩,可见解家那群伙计还是费了不少功夫。
他和黑瞎子是同一顶帐篷的,解雨臣独自一人一顶帐篷,就在他们的隔壁。
虽然鹤云程也不清楚那小子为什么不和解一住一起。
但他又想起来解雨臣的那个洁癖,想着应该是这小子头一次出门不习惯吧,毕竟从小也是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以后下斗下多了就会习惯的。
进入帐篷里面,鹤云程见到面前已经铺好被子的行军床。
瞬间就将背包放在床边地上,浑身瘫软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倒在床上。
“要不要去附近溜一圈?”黑瞎子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响起。
他随意的将背包扔在行军床旁边,转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鹤云程。
每次下斗之前,确定好周围的环境是一个谨慎的盗墓贼应该做的事情。
鹤云程打了一个哈欠,来的路上太过崎岖,导致他也没有睡多久便被颠醒了。
不过他还是站了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沙哑着声音说道:“走吧,去看看。”
两人离开的时候和解一打了一个招呼,便围绕着附近观察了一圈。
顺便跟着正在运土的解家伙计去看了看挖的那个盗洞。
洞口很小,他应该可以钻进去,鹤云程心里想着,又转头看了一眼黑瞎子,也点点头。
他缩缩骨应该也可以。
盗墓的人一般都是身形越瘦小在墓里面的优势便越大。
尤其是练过缩骨功的人,一般人很难钻进去的洞口对他们来说都是易如反掌。
但这种功夫练起来极为的痛苦,基本上都是从小时候练起的。
鹤云程没有学过,但黑瞎子和哑巴张都会。
不过鹤云程很少看到黑瞎子缩骨,他和黑瞎子接活下墓,一般都是靠身手在下面硬刚的。
蹲下身,鹤云程往盗洞里面扔了一个小石子,闭上眼睛仔细听着石子滚动的声响。
他在心里大概计算了一下,不算是很深,应该只有个七八米左右。
确定好周围的环境之后,他和黑瞎子便回了营地。
此时暮色已经昏沉,残阳光束穿透竹叶,像是一束束暖黄色的光柱。
帐篷外面的空地燃起了两堆火光,解家的几个伙计围在火堆面前做饭。
肉香传遍整个营地,让人忍不住耸鼻子嗅了嗅。
解雨臣手里端着一个瓷碗坐在帐篷外面,瞧见他们回来,便站起来朝他们招了招手。
鹤云程和黑瞎子走了过去。
“我刚才去你们的帐篷找你们来着,但是解一说你们去勘察地形了,我就在这等着你们回来。”
解雨臣笑眯眯的说道:“伙计做了一大锅肉粥在那边,想吃的话可以去打。”
他腾出一只端碗的手往左边指了指。
鹤云程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果然在那边瞧见一个大铁桶,许多伙计都端着碗围在那里。
他收回视线,又瞧了瞧解雨臣碗里的粥。
肉粒分明还冒着油泡,里面加了不少佐料,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随即捅了捅旁边的黑瞎子,示意他快去搞点来尝尝。
黑瞎子估计也是饿了,没有在意鹤云程使唤他的举动,长腿一跨便朝着那口大锅走了过去。
当然,鹤云程也没有闲着,进帐篷里面将椅子都端出来放在解雨臣的旁边。
和他一起坐在帐篷外面,注视着来来往往从面前路过的伙计儿。
这时候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只剩下一点昏黄余晖散落在天际。
墨蓝色的天空偶尔有一丝白云,微风拂过,便慢吞吞的挪动位置。
鹤云程将后背往后靠,任由身体和椅背严丝合缝,力量重心往后倒。
眼皮半撩看着正在小口小口喝粥的解雨臣,轻声问道:“明天就要下去了,紧张吗?”
“有一点。”解雨臣回头看他,老实的回答道:“不过我又不是一个人下去,有先生,黑爷,还有解一,这里可都是我解家的伙计,想到这点就觉得没有什么紧张的了。”
鹤云程笑了笑,“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墓里可不比地上,真真假假,随便一踩可能都是个机关,明天下去之后记得机灵点,跟在我们的后面,不然出了事情,我可没法交代。”
没法跟谁交代呢?
解雨臣没有问,也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乖巧的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
鹤云程盯着他,总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是操心的老妈子。
意识到这个想法之后,他心中暗自发笑,心道:
解雨臣要是知道我在心里当他是儿子,非得闹起来不可!
“烫死我了,老鹤快接着!”
黑瞎子端着两个大斗碗过来,将碗快速递给鹤云程。
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飞快的搓了搓已经被烫红的手指。
“不是吧!黑爷,一碗粥都能将你烫死的话,那这碗粥可得登上荣誉榜咯!”
鹤云程伸手将他递过来的斗碗接住,毫不掩饰脸上的嘲笑,哈哈出声。
但是……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微僵。
肉粥将瓷碗烫得像是刚刚从锅里面捞出来的一样。
确实有点烫!
但是他刚刚才嘲笑过瞎子,怎么可能现在就打脸!
只好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不动声色的换了一只手拿碗。
旁边的解雨臣眼尖的瞧见了他的动作,嘴角微微勾起,悄悄将口袋里面的手帕掏出来递给他。
鹤云程看了他一眼,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心理,直接厚脸皮的将手帕拿过来垫在了斗碗底下。
而旁边注意到他们小动作的黑瞎子则是发出一声冷笑。
将口袋里揣的榨菜扔进鹤云程怀里,阴阳怪气道:
“哟!我还真以为鹤爷皮糙肉厚不怕烫呢!没想到是有人塞小手帕啊!真是老太太进被窝——给爷整笑了!”
鹤云程只当没有听见他酸溜溜的话语,将他扔过来的榨菜撕开放进碗里。
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已经是很难得了,现在不多吃一点,后面两天可就没得吃了。
吃完饭之后,大家伙都进入解雨臣的帐篷开始详谈明天进墓的事情。
一直到半夜11点才确定好最终的方案,陆陆续续离开解雨臣的帐篷回去休息。
“困死我了!走了,老鹤!回去了!”黑瞎子伸了一个懒腰走了出去。
帐篷里面瞬间只剩下鹤云程和解雨臣。
他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解雨臣放在床上还没有来得及整理的背包。
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早点休息。”
“你也是,先生。”解雨臣笑了笑。
鹤云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跟在黑瞎子的身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