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两人从房间里面出来。
瞧见解雨臣几乎是被包成猪蹄的右脚,他一挑眉。
“哟!小解当家来了,一段时间不见,这是打算改行做木乃伊了?”
解雨臣一时沉默。
不过他现在心情正好,也不打算和黑瞎子计较,勾起唇角笑了笑。
“黑爷说笑了,不小心受了一个小伤而已。”
黑瞎子闻言,将手里提着的口袋举起来晃了晃,道:
“这个包扎程度可算不上小伤,正好我今晚买了猪蹄,以形补形,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啊?放心,保证不收钱。”
解雨臣眉梢微动。
而鹤云程微微低头,注视着他依旧泛红的眼眶,轻声道:
“你要留下来吃饭还是现在回去,现在回去的话,我就将你送回去。”
解雨臣伸出手拽住他的衣袖,看似只是借力稳住身体。
但鹤云程却瞬间懂了他的意思,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心照不宣。
于是,他看向黑瞎子,道:“他要留下来吃饭,你多炒两个菜吧,别放你那个破青椒了,他不爱吃。”
黑瞎子对上他的视线,黑漆漆的墨镜上面都透露着幽幽的怨气。
他没好气的说道:“是他不爱吃还是你不想吃?大毒药带出来的小毒药,一个两个都这么没有品味。”
说完,他看向坐在旁边没有吭声的张启灵。
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还得是你好养活啊,哑巴。”
吃什么都不挑。
不像老鹤这个不管端碗还是放碗都骂娘的祖宗。
也就是他黑瞎子心底善良,不跟他计较。
张启灵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绷着脸,抿紧唇,推开黑瞎子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此时无声胜有声,看得出来他骂的很脏。
自从上次流鼻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喝过桌上的汤了。
黑瞎子也不在意他的动作,拎着菜哼着小曲就往厨房里面走,将菜放在灶台上。
又从厨房里面探出个脑袋,朝着鹤云程喊话:
“别以为今天小解当家的在,就可以吃白饭,麻利点儿进来洗菜。”
随即他又看向张启灵,“你也别闲着,进来帮忙烧火。”
最后,他才看向解雨臣,呵呵笑了两声,道:“小解当家就歇着吧,你那猪蹄脚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一番话,院子里面的人谁也没有放过。
黑瞎子笑呵呵的将脑袋缩回厨房,嘴里再次哼起了不知名的曲调。
别说,还挺好听。
而鹤云程望着已经起身走向厨房的张启灵。
又低头看了看解雨臣被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脚。
他的房间和正厅有一段距离,解雨臣不是不能自己过去。
但一想到,他单脚蹦跶着跳过去的画面。
鹤云程憋住了笑,还是将他小心翼翼抱起来,往正厅走去。
解雨臣虚虚的环住他的脖子,令人安心的药香环绕在身边。
鹤云程将他放在了餐椅上坐好,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
“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厨房帮忙,很快的。”
“我知道了,先生。”
解雨臣点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面前。
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嘴角始终带着笑意。
菜很快上桌。
小院里面从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
黑瞎子和鹤云程都是个憋不住话的人,餐桌上的主要八卦还是来自两人。
而解雨臣和张启灵则是负责竖起耳朵倾听,时不时当个捧哏,回应两句。
“来来来,小解当家,以形补形。”
黑瞎子舀了一大碗的猪蹄汤放到解雨臣的面前,笑道:
“这可是瞎子花了大价钱买的猪蹄,里面可放了不少的好东西,尝尝吧!”
解雨臣犹豫了一瞬间。
直觉告诉他,黑瞎子这么殷勤绝对没有什么好事情,但他应该不会害自己。
他端起汤碗,咽了咽口水,再看一眼对面扬起笑容的黑瞎子。
按照他的性格,自己要是喝下去,他最多也只是要点钱吧?
如此一想,解雨臣原本的那点犹豫也消散了,一口闷下汤碗里面的汤。
味道确实不错,但是……
他抬起头,脸色有些不解,“不是熬的猪蹄汤吗,怎么有一股补药味?”
他这话一出,黑瞎子和鹤云程同时笑出声来,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而张启灵立马看向黑瞎子,攥着筷子的手不断收紧,眼底都带着一股气势汹汹的杀气。
但是黑瞎子故意避开他的视线,右手成拳放在唇边。
轻咳了两声,唇边的笑意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前段时间张启灵流鼻血之后,剩下的补药就再也没有上过桌子,但买都买了,也不能浪费啊!
浪费粮食可耻!
解雨臣有点懵。
转头用一种极其疑惑的目光看着鹤云程,想要他为自己解释解释。
鹤云程在心里回想了无数件伤心的事情,才憋住笑。
不经意对上他的眼神,打着哈哈,道:
“好东西,都是好东西,你就放心吃吧,保证你明天活蹦乱跳。”
解雨臣眨眨眼,敏锐的察觉到饭桌上不寻常的气氛,轻轻的‘哦’了一声,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
先生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一定有他的道理。
吃完饭。
解一来接解雨臣。
三人站在家门口注视着那辆黑色的车渐渐远去,成为一个模糊的小点消失在黑夜中。
黑瞎子伸了一个懒腰,“小解当家今天这场戏还真是有点看头,好一出苦肉计,就是票价有点贵了。”
意味深长的话语带着一点微妙的嘲讽,落在旁边两人的耳朵里。
张启灵转头看他,没有发表任何的言论。
而鹤云程则是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夜色笼罩在他的周身。
身上的那点红更加耀眼,将本就俊美的脸凸显得越发糜艳凄白。
给人一种几乎能看到苍白脸皮之下流动的血液的错觉。
他不甚在意的挑眉:“苦肉计也得用在对自己心软的人身上,小孩子嘛,左右不过十几年,他要,给他便是了。”
活得太久了,时间流逝也成了一串无用的数字记录。
短短十几载,多一点乐子但也无所谓。
黑瞎子不置可否,左右看看两人,突然伸手勾住他们两人的肩膀,笑道:
“栽了个哑巴,赔上个毒药,现在可就只剩下瞎子我这么一个孤家寡人了,俗话说得好,真正的高手都是寂寞的,但还有一句话也道,高处不胜寒。”
他顿了顿,脸上还是那股吊儿郎当的笑,道:
“哎!你们说我要不要也去找个九门的小孩玩玩,霍家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样,瞎子我一看就知道这丫头是个出手大方的。”
他比两人都要高一点,勾住他们肩膀的时候,微微弓着身子。
配上那抹无时无刻挂在脸上的笑意,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气质。
鹤云程转头看他,当着他的面翻一个白眼,道:
“那丫头算个数都要掰手指头,你想骗人家糖葫芦就直说。”
黑瞎子也不生气,微微挑眉,道:“这都被你发现了?啧,确实馋这一口了,明天去搞点回来解个馋。”
鹤云程笑了笑。
夜色昏沉,一阵冷风吹过,吹起身上的鸡皮疙瘩。
他突然看向旁边的两人,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喝酒,喝不喝?”
黑瞎子先是一愣,随即第一个响应号召,低沉的嗓音拖腔拖调。
“喝!现在就喝!既然鹤老板都开口了,那里有不喝的道理!你说是不是,哑巴?”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张启灵的腰身。
张启灵平静的注视着两人,轻轻点点头,吐出一个字。
“喝。”
鹤云程笑了,扯着两人进入院子,从房间里面拿出了自己泡的药酒放在石桌上,一人一坛。
“今天不喝完,谁都不准走。”
鹤云程拎着坛子口边缘,和对面两人轻轻一碰,坛子之间发出闷沉的响声。
“喝!”
今晚月色朦胧,烈酒入喉。
解家的人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解雨臣多聪明一个小孩啊……
他难道会猜不出来只要他站在鹤云程的面前,那么身上的血腥气根本就是避无可避吗?
他当然是知道的。
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又或者是刚才在房间里面的对话,便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一场博弈。
鹤云程的保证便是他这场好戏的唯一目的。
结果显而易见,他赢了,他的目的达到了。
至于受的伤……区区策略本就是获得利益的手段。
而鹤云程的心软便是他这场策略的根本依据。
他说过了……他了解鹤云程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而鹤云程不知道吗?
鹤云程当然知道。
但他还是输了。
看着对面抱着坛子脸色红晕,双眼迷离的张启灵。
鹤云程和黑瞎子默契对视一笑。
随即他狠狠的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心道:又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好一个解雨臣,好一个解家家主,不愧是九门棋通天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