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云昇已经找到了我,他便不希望我再回漆城,不过,我一想到,严春萍将派人来这里搜寻我,就更加不能淡定了。我对他说,既然是生死与共,那么咱们就必须一起共克时艰。
常云昇沉默片刻,便同意了。但他们出行之时,只骑了两匹马,如果贸然带一人回去,只怕引起注意。这时,常云昇说道:“无妨,既然带一人容易引起注意,那就多带几人好了。”
常云昇带着我,一路来到了郊外的驻扎地,找了几个兵士,让他们皆骑马入城,又给我了一套行军装,一行人不急不缓,骑马入城。
果然,守城的见了,也并未盘问,我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又回到了漆城。当入城的那一刻,我的内心又有些紧张。明明已经逃离险境,却又回来。接下来该如何走,我的心中真的没数。
我悄无声息,回了县衙,至于其它人,除了常云昇和应知天在县衙暂住,别人都在城西的一处空地安营扎寨。
刚刚回来,就收到了不好的消息,说是有好几个军士出现了瘟疫的症状,现在急需医药,但城中药铺,皆如瘫痪一般。
县衙与常云昇去找洛天行商议,洛天行却说自己家的药,也是由梁国高价购得,如今梁人听说有大军入境,都不敢再做生意了。
眼看着城中百姓,军队皆深受瘟疫折磨,常云昇愁得茶不思,饭不想。就在这个时候,更坏的消息传来了。
守在横翠关的陈奇,派人传话来,说是朝廷的旨意,常云昇擅自率部,未及战事结束,为私情而不顾大义,对漆城虎视眈眈,严重影响了边境安宁,令常云昇退至横翠关,幽闭其地思过,非诏令不得擅动。
这是哪门子的事?漆城满城百姓的死活,没人过问,却马上追究常云昇的责任。我不由觉得好笑。
不过我更感到奇怪的是,朝廷若是知道了漆城的状况,不至于会无动于衷啊。若真的漆城因瘟疫而亡,赵国与梁国边境最大的屏障丢失了,这对于朝廷,可是天大的损失啊。
这时应知天挺身而出,说道:“不如我亲自回京一趟,秉明圣上,即使将军有所思虑不周,但如今漆城的情形,真是不容乐观。”
我想了想,对应知天说道:“知天兄,先前肖灵派人回京送信,居然杳无消息。想必这一路上,必有阻拦。我知道绕过漆城,从偏僻的云水窝过去,没什么官兵,只是路程将多至一半,却更稳妥。”
应知天笑道:“我和墨渊小姐想到一处去了。官路虽宽大,却层层设卡,不如往深山密林处。”
应知天扮作伙夫,与其他人假意出城送粮,实则他是回京去了。
此时,云春和芳夏都已经是眼里无光了。云春每日换着新衣穿,却也提不起精神来,芳夏倒还每日研究着药方,她刚写一副方子出来,云春便在旁边,说着丧气的话,“反正咱们是要交待在这里了,连药草都没有,还管它什么方子啊。芳夏,咱们把钱拿出来,该吃吃,该喝喝,死了也算是值的了。”
不仅是她们俩,整个县衙,都弥漫着一股要死不活的气息。洛天行又放出狠话来,让常云昇带着军队离开,她便和梁人联系,劝对方将药卖给自己,全城发放,不过这钱,得由朝廷来支付,毕竟她已经做了不少亏本买卖了。孙县丞刚刚提出来,常云昇和肖灵便同时怒拍桌子,骂道:“她休想!”
孙县丞愁着一张脸,哀求道:“二位大人啊,这漆城百年来,皆是城主说了算,有着自主权,若是把她逼狠了,只怕她引狼入室,倒戈梁国,到时候就更麻烦了啊!”
常云昇笑了笑,说道:“孙大人,如果洛天行真的那么善良,她还会任由事态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我们走不要紧,但是孙大人,你治理漆城无方,上报消息不及时,朝廷若是问责,你担当得起吗?”
孙县丞一脸戚戚,诚惶诚恐道:“在下只是小小一个县丞,出身贫寒,原本想着报效国家,奈何天资有限,能力更是平平,将军大人骂得是,可在下又能如何呢?这漆城的县令,三五年便一换,在下也是赶鸭子上架啊。”
常云昇说道:“孙大人,既然如此,你此时不要慌乱,不出三日,我这军中,便有良方。”
孙县丞无奈地点头,神情里透出惶恐和怀疑。漆城的夜晚,暗如浓墨,伸手不见五指。我与常云昇肩并肩,站在县衙的后院,望天边几颗寒星。
常云昇问我:“知天什么时候可抵达京城?”
我算了算,说道:“若他日夜兼程,两日多也足够了。只是陈奇是萧妃的人,自然这一次,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从前萧妃和四皇子,愈拉拢常云昇,但多次被常云昇拒绝,萧妃已然怀恨在心,有了机会,势必报复。陈奇如今镇守横翠关,又捏着常云昇的把柄,又怎么会轻易放手呢?
果然,到了第二日,陈奇带着一队人马,亲自过来了。陈奇一到县衙,就问罪于孙县丞,说孙县丞未能及时劝得常云昇,让常云昇带着大军,在漆城逗留数日,是为失职。这一招指桑骂槐,倒是高明。
阿奇又屁颠颠地来到常云昇跟前,拿出一卷诏书,说圣上动怒,让常云昇先到横翠关思过,他手下的一万大军,也一并到横翠关。
常云昇面露痛苦之色,却不得不接了诏书。陈奇笑道:“将军,漆城的瘟疫,你就别管了。我已经上书圣上了,圣上会另派医者和军队过来。漆城虽然混乱,但还不至于,让将军劳动大军,这不是太小题大作了吗?”
我这几日,都只能待在县衙的院子里,也不敢出门相送常云昇,怕万一被城主府的人发现。
常云昇见我闷闷不乐,说道:“别难过,既然朝廷又派人了,想必局面很快就能稳定。既然洛天行对你欲斩尽杀绝,你可谨记深居简出,若是有事,五商派的人,自然会来助你。”
依依惜别一番,我看着常云昇缓缓走了出去。云春和芳夏立即围了上来,叽唧喳喳地提问。云春说道:“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你一脚踏两条船,一边和定远将军情投意合,一边却又谢公子暧昧不清,你呀,怎么这么会的,教教我嘛。”
芳夏则在一旁拉云春的衣袖,笑道:“墨渊你别听她胡说,人家谢公子都没有这样说过你,不知那些长舌妇,是从哪里听到的流言,添油加醋,倒流行起来了。”
本来常云昇一走我,我的心情是很低落的,但她们在我耳边聒噪着,反而冲淡了别离之苦。我对着云春挤眉弄眼道:“云春姑娘,想要学几招啊,没问题,但你得给学费啊。你看你,天天换新衣,钱都用完了吧?想要嫁一个好夫婿,先得学会存钱啊。”|
云春不以为然地说道:“什么?要我存钱?那找男人,不就是为了穿衣吃饭吗?我只要貌美如花就好了嘛。”
芳夏正在吃一只烤馍馍,她直呼好香,还是美食可以让人忘却世间一切烦恼,男人么,没那么重要。芳夏总是让我想起莲生来,唉,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到京城啊。
常云昇是清晨时率军离开漆城地境的,到了傍晚,漆城空空荡荡,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但是这死寂之中,我又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蠢蠢欲动的气息。夜晚,我独自在后院看星星。本来,漆城也是繁华之地,夹在两国之间,如今却只剩东城繁荣,西城如同死了一般。
夜幕之下,远远的东城灯火通明,彩灯之下,是吸血的恶魔。我只盼望着,朝廷快些派人来支援。
同时也觉得甚是好笑,明明有常云昇带领的军队不用,非要发放至横翠关,然后重新调人过来。
我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常云昇到了横翠关,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城了。想来也是我的错。若不是为了我,他断不会如此冲动。
云春和芳夏已经找到了新的乐子,她们一到傍晚,便钻进了屋子,烤起火,云春对着镜子,照了一遍又一遍,深深陶醉于自己的美丽之中,一边问芳夏自己美不。
而芳夏总是很配合,一遍遍地说着:“姐姐是世间最美的女子,比宫里的娘娘们都要美呢。”云春又问:“那是自然的了,娘娘算什么呀,老娘天下第一呢。”
于是两人笑得哈哈哈的,合不拢嘴,肖灵每次经过时,都忍不住嫌弃地皱皱眉。但是多走了几遍,我发现他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