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如峰道:“虽然要听他们说话是不能听的了,但我多长了个心眼,注意了一下。来探监的主要是两家人,其中一家用的是三品以上才能用的马车——青青今天早上应该也看见这家人了的。他家来探监的人每次都不一样,短短三天工夫,已经来了三次了,每次要探的人却都一样,是‘映玉’,‘宿真’和‘秋绡’。”每次来的时候都带些吃的用的,但我看他们带的吃的东西,根本不合女冠应守的戒律,有荤菜,也有葱蒜之类的,甚至有时候,还带酒来。几个女犯每次见了他们回牢里去的时候,也都是暗暗垂泪,很受触动的样子。带的东西也吃,酒倒是不会真喝……另一家来过两趟,探的是‘玄霜’和‘畅远’。这一家来的第一趟只有几个丫鬟婆子,也带了几个食盒……第二次是一对青年男女,来时一派端凝方正之态,不像是来探监,倒像是来巡查天牢的。到走的时候,男的分外沉默,眼睛一看就是哭过了……女的一直在安慰他。他家是坐轿子来的,轿子上没有徽记。这家人主人看起来就是洛京本地人,但第一次来的几个丫鬟婆子,说话都略带点西北甘肃一带的口音。这两家都已向京兆尹府申明,要为这几个女犯收尸。
纨素问道:“那还有两个人呢?那个扮作姜观主的老太太,和扮作怀梦的呢?她们有没有人来探视,又有没有人收尸?”孙如峰摇头道:“没人来探视她们,但是收尸这回事,衙门口没有杀一票人,家属单说要给其中一两个人收尸的道理……这两家人也不缺钱财,也都是应下来了,会一起帮着把剩下无人收尸的尸首都敛葬了的。”他灵光一闪,问道:“话说回来,既然没人来探视她们,你又是怎么确定她们也是假扮的呢?”
奚笪望了望纨素,拿眼神征询她“能不能说实话”。纨素却已经开口直说了:“孙大哥,重霄观当时被围在眉山的几位仙长,包括姜观主、怀梦、玄霜和映玉,我们已经见过了。实际上,我们来之前刚与她们告别,她们当时都已经脱险。”向奚笪笑了一笑,道:“青青的恩已经报成功了。”又转回向孙如峰道:“但是,当时秋绡仙长已经去世,希之下落不明,宿真被庐州府衙在城门口贴了通缉令,洛京这边却没有风声。至于畅远,据姜观主说,她半年前就离山云游去了。我们这次来洛京,一半也是受姜观主的托付,打算来看看这牢里关着要明正典刑的七个人里,到底有没有她们的人。所以还得烦请孙大哥想个办法,让我们去探一探监,至少要看一看这位无人探视的‘姜观主’,和扮作怀梦的人。”想了想,纨素又道:“其实既然京兆府衙门这次是真的准许探监,而且不许衙役旁听,我们两个直接前去应该也是可以的?别让孙大哥掺和进这事里,可能会更好些?”
孙如峰紧皱浓眉,道:“还是我带你们去更好些。衙门里讲一人为私二人为公,带人探监也是需要两个人一起的。而且探监毕竟需要留下书面登记,是谁来看,来看的又是谁……青青会摄魂大法,有我带着的话,就只需要另一个当班的牢头跟着。进了牢里,那一个人青青只要直接摄魂了就行了,过后他什么都不会记得的。牢头的簿子上,咱们只管记上是之前来看假玄霜和假畅远的两个人……进到牢里,提人的时候咱们再改成提假姜观主和假怀梦就是了。到时候我带着你们直接过去,你们可以在牢门不远处站一会,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在里面。”
奚笪皱眉道:“峰哥,怎么你突然这么谨慎起来了?我们来找你,原本是以为京兆府这次允许探视逆犯,是留了个钩子钓鱼,想看看到底谁在外面和重霄观一伙,是谁有可能帮忙放走了真正的重霄观女冠……所以想着你也许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带我们进去一趟,不留痕迹。我们也没料到京兆衙门是真允许探监的?既然这样,那此事若能不扯上你,自然是更好的。”
孙如峰摇头道:“青青你也老大不小了,想事情怎么……”想到刚才纨素也说过不牵涉他更好之类的话,赶紧把话头刹住。他想了想,说道:“你们就当是我的直觉,这事不太对头,里面应该还有扣子没解开。你们想啊,这几个人既然都是假扮的,那她们肯顶这个缸被当街斩首,肯定是心有牵绊,或者拿此事交换了什么难以拒绝的条件?人死万事空,死了什么条件对她们都没用了。所以,她们应该都有亲人才是。大理寺专门把她们送到京兆府……你们可能有所不知,以往碰上谋逆案件,是不会送来的,也不允许探视。但是如今,你连起来想想,上面是为了什么专门准许探视,还不许京兆府的人旁听?”
纨素道:“自然是为了让她们在外面的亲人抓住这个机会来看她们,向她们证明做出承诺的人……已经履行了他们的承诺。从而……让她们安心配合,把这场假戏唱得更像真的。”
孙如峰道:“对,我猜也就是这个意思。既然这样,那就应该牢里的七个人都有人探视才对。不然,那两个扮姜观主的和扮怀梦的人,为什么要把这场戏演下去呢?要知道,大理寺把这几个人移交到京兆府关押的时候,没给透别的消息,就说这确实就是重霄观逆犯。所以为了让京兆府的人不知道实情,他们也不可能把探视分出三六九等来,说哪几个人允许探视,哪几个不允许;哪几个被探视时衙役要回避,哪几个要旁听……所以,别人有人探视,她们就应该也有人探视,这才符合正常的推论。但如今已经第三天了,为什么始终没有人来看她们两个?为什么她们看见始终无人探视,也始终没有闹起来,没有说她们根本不是重霄观的人,也不该死?”
孙如峰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道:“你们就听我的吧。就当这是我的直觉,觉得探视那五个人,和探视这两个完全不是一回事……咱们仔细些行事,总还是没错的。种种疑问,等见到人了,自然咱们也就问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