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姜彤莲步轻移,神色冷若冰霜,携着表妹知意,一路无言地朝着住处折返。
每一步落下,裙摆的簌簌声都似在低诉着她满心的烦闷与无奈,犹如寒潭被搅乱后的静谧不复,只剩幽冷暗流涌动。
紧随其后的知意,头垂得极低,几缕碎发散落下来,
遮遮掩掩间,是那满心的懊恼与不甘,恰似一只撞破蛛网却被黏住翅膀的蝶,满心愤懑又无计可施。
她原以为,凭借那支精心编排的惊鸿之舞,定能在金侯爷面前绽尽芳华,一举掳获侯爷的心,
待生米煮成熟饭,纵是表姐知晓她的谋划,也只能徒叹奈何,任由她攀高枝、享荣华。
谁料,命运仿若狡黠顽童,猝然掷出个林氏,如巨石入水,将她的如意算盘砸得粉碎,还落得个当众出丑,贻笑大方,心底恨意自是如荒草般疯长,燎原无尽。
“跪下!”姜彤一路沉思,踏入屋内,站定在厅中,浑身透着寒意,目光如利刃,直直刺向知意,寒声喝道。
那语调,恰似霜风过境,冷得彻骨。
知意闻言,娇躯猛地一颤,恰似寒雨中的弱柳,双腿一软,“扑通” 跪地,膝盖与地面磕碰的闷响,恰似她慌乱内心的沉重鼓点。
“表姐,是知意不好,知错了。”她抬眸,眼眶泛红,泪意盈盈,恰似清晨被雨打湿的娇花,怯生生望着姜彤,嗓音颤抖带着哭腔,急切说道。
那模样,活脱脱一只受惊的雏兔,满心惶恐,只求庇护。
看着眼前的知意,姜彤回忆起以往,幼年时光仿若春日暖阳下的缤纷画卷,徐徐铺展,满是温馨。
那时的知意,粉雕玉琢,眼眸澄澈如星,整日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自己身后,嬉笑玩闹。
春日繁花似锦,她们穿梭于花丛间,捕捉翩跹彩蝶,
“表姐,快看这只蝴蝶多漂亮,像不像从画里飞出来的!”知意每每蹦跳着,小手挥舞,兴奋喊道。
姜彤则浅笑颔首,牵起她的小手,宠溺道:“就属你眼尖,咱们悄悄凑近,莫要惊了它。”
夏日蝉鸣阵阵,两人于树荫下铺着凉席,分享着清甜瓜果,
知意嘴角沾着汁水,含糊说道:“表姐,这瓜真甜,等我长大了,定要寻来更多好物与你分享。”
“好,那我便等着咱们小知意长大喽。”姜彤轻刮她鼻尖,笑语嫣然。
往昔情谊纯粹深厚,却不想岁月悄然改写,如今这般局面,实是令人唏嘘。
姜彤此时心乱如麻,旧时乖巧可人的表妹,如今怎就心思百转千回,生出这般复杂念想,还险些酿成大错。
“绿烟,你且过来,替本夫人掌嘴!
给她点教训,也好叫她清醒清醒,莫再被这糊涂心思迷了心智。”
眉头微蹙,眼中怒火未消,侧首看向一旁丫鬟绿烟,神色冷峻,薄唇轻启.
言罢,眼神复又落回知意身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知意听得这话,心下更是慌乱如麻,不及多想,双手扬起,“啪”“啪” 两声脆响,在静谧屋内格外刺耳,
白皙脸颊瞬间浮现红印,泪水更是决堤而下,泣不成声:
“我糊涂我愚蠢。求表姐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可怜可怜我,原谅我吧!”
那泪水,簌簌滚落,砸在地上,洇湿一片,恰似她破碎的美梦,徒留满心悔恨。
姜彤瞧着她这般狼狈可怜模样,心头怒火恰似被甘霖浇淋,消减几分,可神色依旧严肃,缓声道:
“你可晓得,侯爷尊位,岂是你能随意肖想、肆意妄为之处?
此番莽撞行事,若传出去,不单是你,便是整个家族颜面都要受损。
往后,做事定要三思后行,莫再这般冲动糊涂。”
言罢,长舒一口气,转身背对知意,望向窗外疏影,神色复杂,似在追忆往昔,又似忧虑来日。
知意跪在原地,望着姜彤背影,双手紧握于身前,指甲嵌入掌心,满心愧疚与懊悔如藤蔓缠缚周身,
抽噎声渐低,唯留泪目凝噎,暗自思忖,不知要多久,方能修补这破碎情谊,挽回表姐信任。
话说姜彤背对着知意,望着窗外那斑驳的树影,往昔与知意相处的桩桩件件,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不停轮转。
曾经那个扎着双髻,笑起来眉眼弯弯,捧着糖果要与自己分享的小丫头,和如今跪在地上、满心算计、莽撞行事的表妹,仿若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这强烈的反差,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扯着她的心。
她心底满是困惑,怎么岁月流转间,儿时的纯真就被这世俗的贪念吞噬得如此彻底?
知意对侯爷的觊觎,岂是单单为了情事,那背后藏着的分明是对荣华富贵迫不及待的追逐,对高门尊位不切实际的幻想。
姜彤深知侯门深似海,里头的权谋争斗、明枪暗箭,复杂得超乎想象,
莫说知意只是空有美貌才情,就算真有通天本事,贸然卷入,也不过是沦为他人棋局里的一枚弃子,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还会连累家族蒙羞。
想到家族,姜彤的眉头皱得更紧,一抹忧色在眼眸深处弥漫开来。
自家虽也算名门,可在这波谲云诡的权贵圈子里,步步都得谨小慎微,稍有差池,多年积攒的根基、声誉便会毁于一旦。
知意此番行径,一旦传扬出去,哪怕只是只言片语,那些等着看笑话、寻把柄的对头们,定会借机兴风作浪,大做文章,
届时,父亲兄长们在朝堂之上、社交场中,都得面临无端刁难,家族里的姐妹亲事怕也会横生波折。
而对知意,姜彤的情感更是复杂得揪成一团。
气她的糊涂、莽撞,恼她不顾姐妹情分,擅自谋划这等荒唐事,可念及幼年相伴的情分,又哪能真狠下心肠不管不顾。
那两巴掌知意扇在自己脸上,每一声脆响,都像敲在姜彤心坎,疼惜之意便不自觉冒出头来。
她想好好教导知意,让她明白这世间规矩、人心险恶,又怕话说重了,伤了表妹仅剩的自尊,将人彻底逼到牛角尖里;
可要是惩戒轻了,又怕她不知悔改,日后再闯出更大祸事。
姜彤长叹一声,暗自思忖,往后得时刻把知意拴在身边,严加看管,寻个时机,带她多见识下这权贵圈子里那些因一步踏错、满盘皆输的凄惨下场,或是请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来给她讲讲为人处世、安守本分的道理。
只盼着知意能真真切切醒悟过来,重拾往昔单纯心性,把这歪心思连根拔掉,
她俩还能如儿时那般,亲密无间,携手走过悠悠岁月,家族也能继续安稳太平,避开这场险些被点燃的祸端之火。
静立良久才启唇,声线虽平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我同族,本应同气连枝,犹如并蒂莲共承风雨、同沐暖阳,
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在外人眼中,又何尝不是代表了我的意思,代表着咱们家族的门风家教。
今日你这番莽撞行事,若只是个人闹了笑话,倒也罢了,
可若是因此引得咱们姐妹离心,内部先乱作一团,岂不正中了那些暗处虎视眈眈者的下怀,白白让他人看了笑话,还坐收渔翁之利。”
言罢,她长舒一口气,似要将胸腔内的郁气尽数吐出,可目光依旧紧锁知意,满是审视与告诫。
知意早已泪湿面庞,听闻此言,更是磕头如捣蒜,额头与地面轻触,发出沉闷声响,声声皆是她的懊悔不迭。
“表姐,知意真真是鬼迷心窍才犯下这等大错,如今清醒过来,只觉无地自容。”
她抽抽噎噎说道,双手紧握于胸前,似要攥紧最后一丝求恕的希望,
“自小到大,表姐于我而言,便是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是知意最坚实的依靠,我怎就糊涂到罔顾姐妹情谊,肆意胡为。
如今我只求表姐能小气原谅自己,莫要再恼我、气我,往后任凭表姐发落,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赎今日之罪,我也绝无怨言。”
姜彤瞧着她这副狼狈又恳切的模样,心尖的怒火已然化作了无奈与叹惋,
神色稍缓,上前两步,弯腰欲扶起知意,可终是顿了顿,手悬在半空,沉声道:
“你且起身吧,莫要再这般作态,我既说了这番话,便是愿意给你改过的机会,只是这机会仅有一次,望你好生珍惜,
往后行事,定要将家族荣辱、姐妹情分摆在首位,再不可莽撞冲动,否则,莫说是我,便是家族长辈知晓,也定不会轻饶。”
知意忙不迭起身,身形还因适才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她抬手抹了把泪,重重点头,目光中满是坚定与决绝,发誓道:
“表姐放心,知意定当铭记今日教训,往后必谨言慎行,以家族为重,以表姐马首是瞻,
若再有差池,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话到此处,又觉失了分寸,忙怯生生望向姜彤,见其并无嗔怪之意,才稍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