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文帝的怒喝和摔砸声一齐响起,“朕对他寄予厚望,他却卖国通敌毁国根基!陷铜牛百姓于危难!”
殿外守着的宫侍默默埋下头,没人敢在这种时候触皇帝霉头。
曹成望内瞧了两眼,看着身后端着点心吃食的小内侍直叹气。
“这些个老家伙!也一个个都是废物!”
文帝不愧是亲自骑马射箭打出来的皇帝,嗓门洪亮的很,骂起人来更是声如洪钟,隔着好几道殿门都清清楚楚。
“除了上书让朕诛曲陵侯九族,其他有用之词屁都憋不出一句来!朕要他们何用!啊!”
曹成缩了缩脑袋。
今日铜牛县失守的消息一传来,几位大臣联手,请奏要求从严处置曲陵侯一家。
文帝为此发了半个时辰的火了,不肯见人,膳也没用,水也不喝。
曹成在外头急得团团转,可惜能劝动圣上的崔凌二位将军都不在都城,现在也只能盼着越妃或是宣后来了。
越妃确实很快赶到了,一看那些膳食点心,就立马明白了情况,美目一横,
“胡闹,圣上都都多大的人了,还当自己身子是铁打的不成!”
她自己端过一份盘碟,径直入了其中。
……
门一推开,迎面飞来的就是一卷奏疏,
“不是说不让人进来吗,都滚出去!”
越姮一偏头躲过,转手把托盘递给门口的小侍,自己则“哎呦”一声,娇娇柔柔的扶上额头。
文帝三步化两步,飞快过来,“阿姮怎么是你,可有伤着,快!传医官来!”
“用不着”
越姮淡淡把手抽回来,“陛下还是继续吧,继续砸,方才不是挺威风的”
文帝脸色闪过几分羞赧,又轻声细语的劝她,
“哎呦,快让医官过来看看吧,万一破了相可就不好了”
越姮没搭理他,自己捡了奏章起来,又扔出去,
“哎,这扔东西,是挺痛快,陛下若还不解气了,我叫人端炭盆过来,咱们把这奏章烧着玩,不是更解气吗?”
这让她说的,活像什么昏君配妖妃,文帝立马认错,
“朕知道错了,不该拿这些奏章撒气,来来来,给朕看看,伤着没”
越妃扶着额角躲了两下,最后手放下来,别说伤了,皮都没蹭到。
“啧,你呀”
文帝收回手插腰,面露无奈。
“妾才没那般蠢笨,傻傻不动等着陛下砸!”
越妃理直气壮,“只是陛下整日不吃不喝,让妾好生担心了一回,为了投桃报李,妾自然也要让陛下担心一回,这才公平”
文帝根本生不起气来,满脸纵容的傻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哎呀,这么多年,你还是这副不肯吃亏的性子。”
越妃反手给他嘴里塞了几口东西,“是这甜糕不够甜,还是这酥饼不够脆?有点心不吃,为什么要吃亏?”
文帝老实的接过托盘,跟着她后面坐下。
闹了一通,越姮也提起正事,“铜牛县县令和曲陵侯双双投敌,陛下失望也正常。
但妾知道,陛下发火,不仅仅是因为城池得失而生气,更是为了天下寒门而惋惜。”
文帝叹了口气,“知我者,阿姮也。”
“原本,朕几欲提拔寒门学子,可是总是牵制于那些世家贵族,他们宁愿举荐子侄,也不愿从寒门拔擢。
程始,颜忠,都是当年朕,力排众议,选自寒门,可是现如今,他们两人,双双投敌啊!
恐怕从此以后,朕再想从寒门拔擢士子,就更难了!这岂不是断了寒门之路吗?”
“可是即便如此,陛下也远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其中,是不是另有隐秘,陛下不便当众宣旨,不如说来与妾听听?”
文帝稍一沉吟,“程始,颜忠,被两位县丞亲眼瞧见,携两千精铜,出门投敌,证据确凿!如今连人也找不到了!
即便朕说他们两个是内有冤情,但也难洗清白……”
“陛下,为君者切不可优柔寡断,唯有按律处置,才可令天下人服气。”
文帝缓缓的点头,越妃又话锋一转,
“妾相信陛下的眼光,也相信颜县令和曲陵侯的为人,此案,一定另有隐情。”
文帝重重一点头,欲言又止。
“但陛下无须为难,只需秉公办理,内情,咱可以慢慢查清楚,定不会冤枉了谁”
*
曲陵侯家眷全部下狱候审,程家两兄弟程承,程止,就地免职关押,程家长子程咏夫妇,在边关军营羁押看守。
“倒是程少商,已经嫁人外放,反而没受牵连。”
袁慎念叨了一句,随即令人备车马,他得入宫一趟。
崔琢不在,就有人蠢蠢欲动起来,御史中丞左修年首当其冲。
他本来就看谁都不顺眼,天天上折子喷人,崔琢也是没少被他说,后来又经了御史台那事,左家脸面无存,更是记恨上崔凌。
不过崔琢和凌不疑他们动不起,崔家也不好招惹,于是挑了个最软的柿子捏。
而程始和颜忠又恰好身份敏感,所以更像是一群人推动此事,左家不过是恰好的枪头。
世家和寒门之争,袁慎不打算牵扯,但是左家公报私仇,趁火打劫,那就不行。
毕竟崔琢若是在,肯定会顺手捞程家一把,现在她不在,自己当然得替她照拂一二。
袁慎心安理得,再说了,天下的司法刑狱都归廷尉府管,凭什么左家人以太尉府的身份主理此事。
*
“程始蛊惑铜牛县令,盗取两千精铜,叛国投敌!圣上圣意已决,你们,还不束手就擒!”
左将军身形魁梧,满脸横肉,成缝的眼睛透露出的全是不怀好意。
“臣可是奉太尉之令,查封曲陵侯府,捉拿你们这些共犯的,怎么,曲陵侯投敌,你们也要造反不成!”
萧夫人和程颂程少宫持剑在前,家丁武婢也在后戒备,
“我家将军绝不可能投敌,此案必有疑点!我们可以随你去太尉府以供询问,但我们把罪犯,绝不认罪!”
左将军嗤笑一声,“哼,是不是罪犯,可不由你说了算!”
萧元漪盯着他的眼睛,一步不退,“你这般咄咄逼人,倘若程将军归来,你如何面对同殿袍泽!”
左将军心里难得犹豫了一瞬,程家确实不需要顾忌,但是崔琢早晚会回来……
不过她交好的那个程娘子已经外放,她还能为这些人上门打我不成!
念此,他又不屑的抬眼,显然是要强行带人。
程老夫人也在程姎的扶持下出来,场面越发紧张,程颂和程少宫已经拔剑护在最前。
左将军一声令下,“谁敢反抗,就地斩杀,再回君王!”
太尉府的士兵也纷纷拔剑,眼看就要动手,程姎上前一步,
“这位将军,圣上治国,素来是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从来不对子民施以苛政酷刑!如今案件尚且未审,程家还未被定罪!你在此喊打喊杀,怕是难以服众吧!”
“服众?”
左将军抬手,令士兵备射,“今天我便看看,有谁不服!”
“住手——”
袁慎带着廷尉府官兵姗姗来迟,他出示文帝金牌,不紧不慢道,
“圣上诏书明言,程家家眷,下狱候审”
最后四个他微微咬重,看着左将军,意有所指道,
“你莫非,想公然抗诏不成?”
左将军摆手,令手下人收起刀弓,“袁侍郎,你身为廷尉府侍郎,是想阻碍公务吗?”
袁慎进宫就是为了这事,他接过身后的圣旨,举起示意,
“圣上又追诏一封,此案,转交廷尉府查办。”
他看着左将军变幻的脸色,“圣上特命下官,将嫌犯亲眷,护送回廷尉府审问。
护送,而非押解,左将军,可能听懂圣上用意?”
程家人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左将军嘴唇几番蠕动,最后还是愤愤下令,“走!”
袁慎上前向萧夫人颔首,“圣上命善见在廷尉府审问程氏家眷,一切职责所在,还望萧夫人见谅。”
他和那位崔将军还真是相像,不见居高临下的盛气凌人,只是如出一辙的淡然客气。
“既食国家俸禄,便遵国家律法”
萧元漪按住还想说话的程老夫人,“我们全家都会配合。”
袁慎伸手,“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