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倾斜,夜雾袭来。
在朦胧的月光下小村中一片寂静,残垣断壁间的火势逐渐消退,周围地面上横七竖八斜躺着十几具尸体。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的腥味,没有风声,也没有虫鸣,只有一盏点燃的古灯斜置在路旁,偶尔间灯芯处发出几道噼啪的脆响声。
极度的幽静,令这片区域所有生命的迹象都屏息敛气,仿佛在等待着未知的恐慌。
尸体下方流出的血,黝黑冰凉,蜿蜒崎岖的悄悄流向古灯的位置。
突然间,古灯微微一颤,灯芯处的烛火猛然闪烁了一下。
虽然一闪即逝,但是在这漆黑的夜中,却是格外引人注目。
片刻后一缕血色烟气,自灯芯中缓慢飘出,似有生命一般极为警觉。
突然间,血烟极快的窜动如同灵蛇一般,将地上的冷血一饮而尽,继而又快速缩回古灯中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直到一个时辰过去,一片云雾遮住夜幕上的月光,那盏古灯忽然不经意的微微一颤。
一股淡蓝色的魂识,仿佛湖面上的涟漪一般,以灯芯为中心向四周快速荡漾开来。
像是在探查着周围的环境,就在蓝色魂识覆盖过那十几具尸体后,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古灯中传出:
“死了!怎么会都死了?”
在数次确认安全后,那缕血色烟气这才从古灯中,小心翼翼再次溢出逐渐凝实,最终化作一道浅淡的身形。
看他的模样,正是寄生在古灯中不死鬼王的残魂。
鬼王充满疑惑的望着不远处的三具尸体,谨慎且小心的不敢脱离古灯烛火照耀的范围。
思索再三,在清楚感知到眼前十几具尸体,都已经一点气息都没有后,才向前飘去。
待看清其中三具尸体的样貌后,嘴角不禁微扬露出一丝喜色。
那三具尸体赫然是鬼九、卓天阳与凊雪月。
虽然之前魂识被鬼九封印,不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根据眼前的情形来看,很有可能是与死在一旁的十几名鬼卫,经历过一场大战,最终同归于尽。
鬼王悻悻的向鬼九尸体用力啐了一口,“呸!本王让你害的这么惨,若非有续魂灯的存在,早就魂飞魄散了,如今就让你这般轻松的死掉,倒真是便宜你了!”
说完,他的目光又扫向一旁十几具鬼卫尸体,残肢断臂洒落的遍地都是,却是没有一具完整的肉身。
就在鬼王感到遗憾的时候,目光突然落在十几丈远的另外一具尸体上。
完美的肉身、强健的体魄、浑厚的煞气,显然此人还是刚死不久。
待鬼王定睛细瞧尸体样貌时,不禁双眉一挑,暗道一声:“元常!难怪能将那三人斩杀,元常的确有此可能。”
鬼王嘴角微翘,嘿嘿一笑,“看在你为本王尽瘁的份上,这具肉身本王就收下了!”
喜出望外之下,鬼王也不多想,眼神随意瞟过四周,立刻化作一道赤芒,离开古灯照耀的范围,向着元常的尸体飞快扑去。
“嘭!”一声沉闷的响声出现。
就在鬼王即将扑到元常尸体上时,居然被一股透明的无形力量阻拦。
鬼王脸色当即一变,扭头就向续魂灯位置回扑过去。
“唰!”
一柄赤剑飞窜而出,将他的去路斩断。
情急之下,为了保住自己最后一缕残魂,鬼王又拼命扑向最近的一具鬼卫残缺尸体。
“嗡嗡嗡”
一轮阴阳法印凭空出现,发出巨大吸力,仿佛一张蛛网一般,将迎头冲来的鬼王残魂,牢牢收缚在法印中。
随着残魂的挣扎,阴阳法印越收越小,直到变成鹅卵大小方才停止。
这时黑暗的角落中,迅速冲出一道人影,他手持黄符一张,“啪”的一下迅速贴在法印上,这才彻底定住残魂的动作。
鬼王大骇,吃惊的望向来人居然发现是鬼九。
可是那地上的尸体,不也是鬼九吗?
就在鬼王万般不解的时候,周围的环境突然出现变化,好似一幅画幕被扯去。
附近哪里还是村庄的模样,居然是一座地下洞窟。
而元常的尸体旁,则正坐着一名妙龄貌美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让他垂涎许久的胡媚颜。
“狐族幻术!”
鬼王这才反应过来,之前的一切居然是对方联手布下的幻阵。
紧接着卓天阳和凊雪月从两侧走出,从胸口位置各自揭下一张影息符,
恰是这道符的作用,才将他们的气息,完美的隐藏起来,这才让谨慎小心的鬼王,无法感知到四人的存在。
“高人饶命啊!只要放过本王,本王定会从此以后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鬼王残魂向着鬼九等人,不断示弱求饶着。
“哼!”
胡媚颜冷哼一声,抬手招来遗失许久的家族圣宝续魂灯,默念几句咒语,伸出两根芊芊玉指。
掐住灯芯上的火苗,弹向鬼王的残魂。
“啊!”
阴阳法印中的鬼王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只是几息过后化作一团黑烟,最终消失在这个世间。
大仇得报的胡媚颜,望向手里的续魂灯,心中翻涌的感受只有她自己知道。
胡媚颜强忍内心的激动,颤声的向鬼九说道:“还请道友将孙君的残魂唤出。”
曾经她高冷的身份,一直与孙君保持着距离,如今再见爱人已成魂体,就再也难掩那份恋情。
鬼九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从布袋里拿出储存魂魄的法盘,左手五指托着盘底,右手掐诀在念过几句法咒后。
孙君残缺的魂魄,从法盘中飘离出来,被胡媚颜迅速收进续魂灯内。
“嘭!”续魂灯的灯芯再次燃起,一抹蓝色灯火,开始滋润蕴养起灯中的残魂。
胡媚颜轻吐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对鬼九、卓天阳感谢一番后,扭头望向凊雪月道:
“妹妹,此间事了,你随我一起收拢势力,重开一间客栈吧!”
凊雪月迟疑一下还是摇摇头,“我还要去寻我的师兄。”
“天下之大,你去苦寻那么一个不知所踪的人,这不是大海捞针枉费心嘛!”
“不,即使再难我也要去!”
见二人争执不下,鬼九也不想在此多余逗留,抱拳道:
“胡老板,这里的事情也算结束了,精古门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我们就此分别吧,有缘再见……”
鬼九给了卓天阳一个眼神,示意他赶快一起离去。
卓天阳当即明白其意,鬼九是担心胡媚颜翻找旧账,毕竟阴煞村村民的死,是因为他们击杀鬼王而引起的。
胡媚颜还未开口,就听续魂灯中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唉,鬼九老弟,且请听我一言,你们还是别回精古门了。”
说话间,一团蓝色烟气从烛火中冒了出来,袅袅地化成一个男人的模样。
而这个雾状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死去五长老孙君。
“拜见五长老!”
鬼九和卓天阳立刻抱拳施礼,虽对方如今看起来已是鬼物,但是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
孙君连忙双手摆动,示意二人不要如此客气,接着一脸愧疚道:
“我孙君能死而复生,还要多谢二位相助,所以这尘世间的繁琐礼节就不必了。”
“一切听五长老吩咐。”鬼九也不客气,当即挺直身子点首含笑回道。
就在众人气氛融洽的时候,卓天阳开口问道:“不知五长老方才讲,不让回精古门是什么意思?”
孙君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僵,抿了抿嘴思考片刻,还是尴尬的回道:
“孙某心中有愧,其实这次来此寻宝,精古门根本就没有想要,实现曾经许下的承诺,相反还想要借助幸存执事的运势,来滋养门主的命理,帮其提升夺舍重生的几率。”
“夺舍?夺舍谁?”鬼九追问道。
孙君并未回答,眼神却是落在卓天阳身上,显然他已经被精古门作为夺舍的目标了。
“什么!”
卓天阳脸色一怔,周身剑气顿显,手中赤剑一抖,身上的杀意更胜几分。
“天阳,先让孙君把话说完!”
鬼九来到卓天阳身边,二人并排而立,却是未有任何阻拦卓天阳出手的意思。
谁愿意傻傻地被精古门白白当枪使?
鬼九的奋力付出都是为了爱女,所以必须要有回报。
胡媚颜见此情景,犹豫一下还是站在孙君身前,将心上人护在身后。
而凊雪月则被尴尬的被置在一旁,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帮谁好。
孙君抬手轻轻拍了拍胡媚颜的肩膀,示意她不必多虑,而后叹息一声道:
“所以我最初的打算,是等事情结束后,给你们一些好处,让你们各自离去,哪知出现意外连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
孙君说完便不再做声,脸上尽显愧疚神色。
鬼九知道孙君的为人,倒是并未埋怨,回道:“算了,你人在宗门身不由己,这事也不能全怪你。”
说着话鬼九看似不经意的向前迈出一步,陡然间身影疾动,就对着孙君一掌拍去。
“嘭!”
孙君中掌倒退数步,刚凝实的魂体立刻虚淡几分。
胡媚颜怒起伸手就是一掌,用力拍在鬼九胸口,同时右手翻手间取出一柄匕首,对着鬼九胸口一划而过,想要逼退对方。
哪知鬼九却是根本不避,硬生生接下了对方的攻击,胸襟的衣衫被利刃划破,“叭嗒”一声,掉落一物在地。
“呃!”
鬼九喉咙一甜,嘴角流下一缕鲜血,眉头一蹙又将口中的血咽了下去。
这一举动倒是令胡媚颜神色一怔,将攻势又收了回去。
卓天阳在一旁看的清楚,心中知道鬼九如此做,是为了缓解双方矛盾,所以并未出手。
而鬼九则拭去嘴角血渍,对孙君道:“孙长老我欠你一命,即使你如何算计我,我也不能计较。但是我这位兄弟他不欠精古门任何东西,若他对你出手我又担心太重,所以这一掌算是我代他出的。”
随即又转头看向卓天阳,“小兄弟,不知我这样做合不合适。”
看着受伤的鬼九,心知肚明的卓天阳也不好再追究孙君的责任。
鬼九则抬手向孙君抱拳,算是拜别,也不多语转身就与卓天阳离去。
然而就在这时,却是闻听凊雪月说道:“慢着,你们别走!”
在场的人都有些诧异的看向凊雪月,不知对方为何突然阻拦。
只见平日里冷若冰霜的凊雪月,此刻呼吸急促似是在强忍着内心的激动。
她快步走到鬼九身前,伸手将鬼九方才掉落的东西捡了起来。
颤声问道:“告诉我,这个是从哪得来的?”
鬼九望向凊雪月手中之物,发现居然是邪王枭战所赠的邪王令。
看着凊雪月激动表情,鬼九虽不知其心所想,但还是如实告知实情。
凊雪月闻言美目微闭,晶莹的泪花顺着脸颊救下,喃喃说道:
“师兄!我终于你了,你的气息我永远不会忘记!”
夜雨阑珊轻声唤,回眸淡看来时路,几丝缥缈,几多清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