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一晚,三更。
乾清宫正殿烛火闪烁,将一方大殿映得明暗分明。
大殿正门忽地开启,两个身影从正门而入,疾步而行。随着两人而来,一阵风吹入,将本就闪烁不定的烛火吹得摇曳,一时烛影晃动,明暗交错。
两人脚步不停,直朝崇祯帝就寝的东暖阁而去。
两人停步在东暖阁外,隔着纱窗,那头前带领之人轻声道:“万岁爷,尚衣监牛弯弯在外面候着了。”
隔了半盏茶的时分,里面才传出一个声音,仿佛睡梦忽醒,尚有些倦意。
“你自退下吧,让那牛弯弯一个人在外面候着便可。”
“哎,奴才退下了。”带领之人躬了躬身子,后退两步,转身去了。
那后面跟随之人上前一步,凑到纱窗近前,躬身立着,轻声道:“主子万安,奴才尚衣监牛弯弯候着了。”
屋内响起一阵咳嗽之声,咳声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东暖阁外的牛弯弯不再出声,躬身立着,动也不动,犹如一尊泥胎石塑一般,仿佛一时已没了活人的声息。
“牛弯弯,尚衣监的活计辛苦么?”屋内之人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
“辛苦归辛苦,为主子辛苦,合该的。奴才心中高兴。”牛弯弯身子躬了躬,才明示那外面立着的,是一个活人。
又是一阵许久的沉默。
“而今有一件辛苦事,要你出宫去办。”屋内之人声音低沉慵懒。
“主子,奴才为主子分忧,天经地义,无辛苦可言。”屋外,牛弯弯的身子又躬低了半分。
“先皇朝的御医方启礼你应知道吧?”屋内之人出声念念道。
“知道,医术高明,药到病除。”屋外之人声音甚轻,仿若不闻。
“你心中记得的只有他的好处了。”屋内之人声音提高了几分。
“主子恕罪,奴才该死。那方启礼追随魏逆,医治救助魏逆一党无数,实为罪大恶极。”屋外之人“扑通”一声跪倒,身子前倾,趴伏在地。
“嗯,你既然知道,我便也不多说了。而今外面得了方启礼的消息,你明日出宫,按那消息所指,去那田家岗走一趟。”屋内之人声音又变得低沉。
“主子有话,奴才便按主子吩咐行事。定让主子安心。”屋外之人仍是身子趴伏,动也不动。仿佛刚刚入耳的这一桩杀人取命的差事与平素尚衣监浆洗整理宫内衣帽的差事并无差异。
屋内之人再次沉默,隔了一盏茶的时分,开口说话。
“司礼监曹公,东厂田公已经授命锦衣卫何欢、张九福二人去办理这差事了。你应该知道如何行事吧?”
屋外之人愣怔了片时,叩首道:“奴才知道。”
“这次办差的地方是河间县城。你还记得多年前内阁大学士侯芳士的案子吗?”
“奴才记性一向不好,早上吃过什么,正午便不记得了,何况是多年前的旧事。奴才唯一不敢忘的,便是主子的恩德。奴才这条性命是主子的。主子说的话,奴才都记得。”
“侯芳士满门几十口,一夜之间……,那件事,也有你的份吧。这次过去,事情办完了,在那院子里,给侯家上一炷香,告慰一下,虽是前朝旧事,魏逆一党的罪孽,终归也是朝廷对不起人家了。”
屋内之人话声渐渐微弱,仿佛困意袭来。
“主子吩咐,奴才定当做到。”
“退下吧。”
“主子安好,奴才告退。”
屋外之人躬身后退,一直退出十几步,方才转身朝乾清宫正门走去。
乾清宫正殿的烛火映照着来人,一张干瘦的面孔上没有半点神情,仿佛带着一张假面,又如一个已死之人。
(本卷完,书中人物在《最后的锦衣卫》其它分卷中有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