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的暗淡下来,夜幕降临。
谢康带着厉延贞和谢四郎,以及俞安诚和老仆等几个下人,前往县衙。
俞安诚从亲仁坊谢府,返回后。告诉厉延贞,刘行举对他转达的话,并没有具体的回应。
不过,他也让转告厉延贞,今晚即便是发生突变,他也决定有办法应对。
对刘行举这样的回话,让厉延贞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其实,更多的是,厉延贞心中的失落,以及无奈。
从转生醒来,得知自己所处的时代之后。此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在扬州之乱当中,平安的活下去。
现在看来,不仅没有能够达到目的。反而,越陷越深下去。
曾经,马行徼是他最主要的依靠。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冒险,跟刘行举前往淮阴,寻找营救他。
就这个自己,视为依靠的人,今天这种关键的时刻,却没有在盱眙城内。
这也就让他,不得不将依靠的目光,转向了有地下势力的刘行举,这个盱眙大团头身上。
然而,刘行举的回话,并没有让他感觉,在淮阴时的那种热情。反而,好像多了一些冷漠。
或许可能,是自己有些思虑过甚,将问题给复杂化了。
这是厉延贞,在得到了俞安诚的转告之后,在心中安抚自己的话。
前往县衙的路上,谢康可能感觉出来,厉延贞似乎有些紧张,便出言抚慰几句。
不明所以的谢四郎,在一旁,看着厉延贞,眼眸闪过一抹的轻蔑之意。
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次县令的宴请罢了,厉延贞居然如此的惶恐不安。可见,他除了有些才学之外,还是摆脱不了卑微的身份。
当然,对于谢四郎心中所想,厉延贞和谢康,都不知道。
师徒两人内心,其实都有不同程度的不安。
“谢先生,厉郎君!”
厉延贞他们,刚走出宜德坊,就看到迎面而来的,刘行举兄弟一众人。
厉延贞很是感到惊诧。
按说,刘行举从亲仁坊出来,前来县衙,是不需要经过这个地方。
他此时出现,只能够说明一点,他是事先在这里,等着厉延贞他们。
“刘郎君,何以在此?”
谢康见到刘行举他们,同样也是感到,非常的惊讶。
“在下有幸,接到明府邀请,前往府衙赴宴。听闻,谢先生也会,拨冗前往。只是,近来时日,盱眙城内颇为不静。行举不才,空有一身蛮力,厚颜自建,特来护先生和小郎君周全。别让一些,没有眼睛的家伙,扰了先生和郎君兴致。”
厉延贞有些错愕的,瞪着刘行举。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什么时候变的,如此会奉应了。
他可是知道,老师谢康对刘行举,从内心之中,是有些看不上的。除了上次,前往淮阴,想要依靠他护自己安危,才会对他有所改变。
不过,从内心根深蒂固的思想之上,谢康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将刘行举,这样的泼皮放在眼里。
现在,就算是谢康,心中依然看不上刘行举,面上却也不能表现出来的。只见他,向刘行举拱手一揖,称赞道:“刘郎君颇有古之任侠风范,谢某敬佩。如此,就有劳郎君了。”
“先生谬赞,行举愧不敢当!”
得到谢康的赞誉,刘行举脸上,露出喜悦笑容。诚惶诚恐的,谦逊着向谢康行礼。
两队人合在一起,继续向府衙方向前行。
刘行举抬眼,向刘行实示意了一下,后者便将示意,让跟随的众人落后数步,让厉延贞师徒和刘行举,先于众人之前数步距离。
只有谢四郎,本来好好的走着,却被父亲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吓的站住了脚步。
见到其他人退后,刘行举才低声,对厉延贞说道:“厉郎君,青云阁已经被我们的人监控起来。不过,张氏还有十几个人,留在青云阁内。倒是曹台智手下的民壮,现在都已经走了。”
厉延贞闻言,心中不由一动。他没有想到,刘行举在此等待,是为了青云阁的事情。
俞安诚回禀的时候,他真的以为,刘行举并没有,将自己的提示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看来也是一个有心之人。或许,他和自己一样,对其他人并不是很放心,所以在俞安诚面前,才会表现的很是冷漠。
谢康并不知道,厉延贞安排俞安诚,去见刘行举的事情。
因此,当听到此话之后,不由的吃了一惊。他可是知道,青云阁内藏着什么东西。
在厉延贞告诉他时,还曾经多次向厉延贞交待,不可轻易向他人透露。
可是,现在听刘行举之意,厉延贞居然将青云阁的事情,告诉给了前者。
谢康惊愕的站下脚步,诧异不解的看向厉延贞。
后者,见谢康突然停了下来,便马上明白,老师心中所虑是什么。
“老师,我拜托刘郎君,找人监视青云阁的动静。至于,其中之事,还未告知刘郎君。”
向谢康解释着,厉延贞又看向刘行举,同样解释道:“刘郎君,切莫怪罪。只是这青云阁内,牵涉之事过大。此事,还需要马班头来决定,该如何处理。”
刘行举不仅没有生气。
反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随后,低声对厉延贞和谢康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情。马班头今日午后,刚刚回到盱眙。他已经将青云阁中的情况,告诉给了在下。并且,现在由杜郎君和田大郎二人,率领民壮,以及我手下的喽啰,暗中将青云阁给围了起来。一旦发生突变,马班头要他们,将青云阁内的兵器夺下。”
这次,厉延贞和谢康两人,皆是惊诧不已。
马行徼回来了?而且,还是在今日午后,突然回到盱眙的。这让厉延贞和谢康,都感到不可思议。
甚至他们马上认为,马行徼突然的返回,定然是冲着李泽亮的这次宴请。
“马班头,此时在什么地方?”
厉延贞问出关键所在,马行徼在淮阴的情况,想必柳宏泰定然,早就已经转告给了李泽亮等人。
马行徼被救之后,淮阴方面的情况,厉延贞虽然并不清楚。但是,想必柳宏泰也会,第一时间将他被救的消息,让人传达过来。
今天晚上,李泽亮他们定然,是会有所动作的。现在,马行徼突然回来,李泽亮等人,又岂能轻易的放过他?
因此来说,马行徼现在的情况,其实是很危险的。
或许是,刘行举猜到了厉延贞的担忧,便道:“厉郎君放心,马班头并公开露面。他此时,在寒舍召集旧日部下民壮、皂吏等人。在我们出发之前,马班头曾忠告我们,小心民壮队长许南达。自从,马班头前往淮阴之后,县丞萧惠和主簿曹台智,就是通过他拉拢了很多民壮和皂吏。听闻,现在李泽亮他们,已经许诺许南达。只要,他能够在这段时间内,配合他们控制盱眙城,就会力保他做到县尉的位子上去。”
“一个田舍汉,做县尉?荒唐至极!”
谢康好像知道这个许南达,听到刘行举的话,立刻气愤的顿足怒斥。
“先生所言极是,此事确实荒唐。”
见刘行举也露出不屑之色,厉延贞很是好奇的问道:“老师,知道此人?”
“如何能不知道?”
谢康冷笑着道:“此人,原是我在窟岰庄,田庄的一个下人。因为,此人手脚有些不干净,我便将其给赶走了。后来听说,不知道怎么,就到了田县尉手下,去做了民壮。说起来,那不过是一个泼皮无赖而已。”
厉延贞闻言,愕然一愣。没有想到,这个许南达,居然还是从窟岰庄出来的。
只不过,他的印象当中,却从来没有见过此人。
而一旁的刘行举,却面有赧然之色。谢康一句泼皮无赖,却忘记了,前者是盱眙城中,最大的泼皮。
刘行举面露尴尬之色,谢康不知是否察觉。或许,他本就是有意识,说出这句话来的。
在谢康心目之中,还是没有将刘行举,这样的泼皮团头,完全的放在眼里。
不过,厉延贞却没有,这种歧视的感觉。
作为一个,拥有后世观念的人,他非常清楚。刘行举这样的团头,即便是到了后世和平年代,暗地之中,同样也是有着不小能量的。
只不过,古往今来的社会阶层,一直都充斥着,上层精英对下层普通民众的无形歧视。
特别是,厉延贞现在所处的时代,这种拥有世族阶层存在的社会,这样的歧视,更加的严重。
汉晋以来,世族大姓成为了,整个社会的主要精英阶层。
就如,隋唐以来的五姓七大家,到了现在依然,是各个阶层人,想要刻意攀附的阶层所在。
历史上的一些文人墨客,甚至是朝堂之上的重臣,就算是权利在握,也对能够与五姓七大家联姻,而自降身段。
更不要说,在随后女皇利用的酷吏之中,更是有很多人,甚至强行攀附五姓七大家之人。
在这个时代,世族,完全可以说,是能够左右社会变革的存在。
就连大唐的开国皇帝李渊,也在起事之前,以前隋唐国公的身份,投入到了陇西李氏宗祠之下。
虽然,李唐皇室此时,可以说是,出身陇西李氏。可是,在真正的门阀士族看来,他们并不是有着纯正血统的世族。
因为,李渊的祖父,曾经在北周被赐姓大野氏。这在门阀士族的眼中,他们是有着胡人血统的外族。
虽然说,在唐朝的历史上,不乏有五姓七大家的人,和皇室联姻。特别是,做了驸马的门阀士族之人,也是有人在的。
比如,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博陵崔氏。其实,都有人尚公主,而成了驸马的。
只不过,凡是迎娶公主,而做了驸马的门阀子弟,不过都是,这些世族的旁支庶出。
特别是在唐初之前,真正的世族嫡出子弟,是绝对不会,为攀附皇权而迎娶公主的。
因为,在他们这些门阀士族看来。如果迎娶了,有着胡人血统的公主,是会玷污他们世族纯正血统的。
谢康,作为有着“四海大姓”之称,谢氏族人之后。即便是旁支,也有着门阀士族子弟的骄傲。
因此,无论刘行举怎样的奉应,也是绝对得不到,谢康真正认可的。
厉延贞对这种情况,还是很清楚的。只不过,其实他内心之中,还是有奇怪的地方。
如果说,谢康作为门阀士族之后,为什么会收下自己为弟子。这在当下这个时代,是很不平常的事情。
厉姓。说实话,厉延贞自己,就是后世也没有这个姓氏的印象。更不能够确定,这个姓氏到底是怎么来的。
就是这样一个姓氏,谢康却对他,是发自内心的关爱。这种表现,真的不像是,当下社会门阀士族之人做的事情。
此时,看着刘行举一脸尴尬之意,厉延贞为了缓解气氛,便开口询问道:“刘大兄,马班头可是独自一人回来的?”
厉延贞一句刘大兄,让刘行举不由投来感激的目光。他当然清楚,厉延贞也是在向他表明,他对自己没有任何另眼相待之意。
谢康也有些惊讶,不过只是看了厉延贞一眼,并没有任何反应。
“不是!马班头回来的时候,还有一个叫李元良的人随行。此人,郎君应该见到过,听马班头说,当时你去解救他们的时候,此人就在场。还有,虽然马班头没有明说,但从他言辞之间来看,这个李元良,好像是朝廷的千骑校尉。”
“哦!”
厉延贞正在想着,这个李元良是他当时,所见到的那个一个人。身旁的谢康,却先惊讶起来。
“看来,马班头确实身份不凡啊!朝廷千骑,那是皇家禁军。此时,有千骑校尉随行,看来他们所图,也是不小啊!”
谢康的一番感慨,却让厉延贞心头一动。难道说,马班头就是哪个盱眙好汉不成?